“宋術士?”
看清了坐在地上的那人是宋岐靈,萬紅绫狼狽的面容上頓時煥發出新的生機,一雙杏眼更是亮了幾分,她撐地站起身,幾步來到兩人近前,俯身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目光掃過年輕術士胡亂包紮的右手,萬大小姐動作一僵,面色緊張道:“宋術士,你的手怎麼受傷了?”
宋岐靈看向萬紅绫,而後眉梢微擡——怎的隻她一人中了那屠夫的刀子?
難不成是這間虛相的主人對她特别的“關照”不成?
如此想着,腦海中響起幾聲孩童譏嘲的笑聲,她暗暗咬了咬後槽牙,道:“無妨,先前着了那豬頭的當,傷得不深。”
聽她提起豬頭,在場的幾人紛紛變了臉色。
名喚“丘兒”的侍女垂頭走上前來,拉着萬紅绫的袖子小聲道:“小姐,這裡不比旁處,孤男寡女的,還是離宋公子遠些吧……”
聞言,端坐在地上的顧連舟緩緩豎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出聲道:“這兒還有一人呢。”
你不拿自己當人看,也不必把我也當擺設罷?
小丫鬟不稀得分一個目光給地上那人,隻扯着自家小姐往後退去,忽聽那姓宋的輕笑一聲,這才擡眼看去。
卻見宋術士搖了搖頭,在地上的草堆裡挑挑揀揀,最後揀了根稍顯粗壯的幹草,在厚厚的灰塵上随意劃拉起來。
這是不願搭理她們的意思了……
丘兒撇了撇嘴,轉身拾掇起稻草,為萬紅绫鋪一塊舒适的地方來。
“小姐,這歹徒窮兇極惡,怕是知道小姐的身份,這才綁來意欲勒索老爺,我們且耐心等着,官府的人定會前來相救。”
丘兒在空地上鋪上松軟的稻草,拉着萬紅绫坐下,擡起下巴沖另一端的宋岐靈努嘴,“有的人啊,沾了小姐的光,得了恩惠還不知感恩,當真是個白眼狼。”
聞言,萬紅绫也坐不住了,擰眉看向丘兒,“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都什麼時候了還看不清局勢?宋術士一衆若不是受商行的牽連,何苦被囚禁在此?”
她遠遠看了眼宋岐靈,眼中閃過一絲赧然,“是我們耽誤了宋公子才是,談何恩惠。”
若非她纏着爹爹将他們幾人一并安頓在客棧,又怎會禍及宋術士?
“姑娘莫要将罪責都攬在身上。”宋岐靈頭手持幹草,手腕微頓,道:“此間并非現實,而是妖邪的地界。”
“胡說八道!”丘兒瞪圓了雙眼,擡手掐腰,笃定眼前的這是個江湖騙子,氣憤道:“妖怪在哪兒呢?我瞧這地牢可真真的,若非現實,這遍地的幹草怎會細緻入微到如此地步?”
說着,她踢着裙擺大步走向牆角的燎炬旁,擡手往那火光上摸去,“若非現實,那這火定燎不到人罷,我瞧着它分明……”
咦?不燙?
火焰搖曳,觸及丘兒指尖之際冒出一縷黑煙,小姑娘愣怔片刻,不甘心地在火焰上抓握了一番。
“火焰雖不燎人,卻依然會灼燒肌膚,留下痕迹。”宋岐靈好心提醒道。
聞言,丘兒觸電般地收回手,低頭在指尖呼了呼,這才紅着眼看向宋岐靈,“宋術士,宋大仙!我們被妖怪抓了,這可怎麼辦呀!”
說罷,小姑娘便要哭。
那些話本子上才有的鬼神之說怎麼就成真了?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年華,可千萬不能喪命于此啊!
萬紅绫也沒好到哪裡去,見自家丫鬟如此慌亂,先前的那點疑雲頃刻間煙消雲散。
宋術士說的都是真的。
他們遇到的并非綁匪,而是妖。
長這麼大,她何曾踏入過什麼妖邪的地界?
再看四周景緻如此真實,萬紅绫不由得頭皮發麻,後脊竄上一股寒意,“宋術士,我們……我們該當如何是好?”
宋岐靈看着地面交叉縱橫的線條,标記出其中兩處,手執幹草在上頭輕點了點,“眼下地牢裡已關押了六人,可見這隻妖的實力不容小觑,縱然我們硬闖出去,怕是也離不開它的地界。”
“那我們就待在這等死麼?”丘兒面若死灰道。
“死不了。”宋岐靈擡頭掃了眼這小丫頭,淡淡道:“便是黑白無常,勾人命也自有他的一套規矩,更可況是道無色無形的妖氣,它若是想害人,也隻有将人活活吓死這一個法子。”
說到此處,她豎起那隻完好無損的左手,五指微蜷,在臉邊比了個鋒利的爪形。
配上那張蒼白陰沉的臉,将丘兒吓了一跳。
與此同時,安靜的角落裡響起顧連舟悶悶的笑聲。
似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這位大少爺肩頭微聳,周身顫動,俨然要被憋壞了。
知道的是他在發笑,不知道,怕會以為他突發惡疾。
宋岐靈緩緩垂下手,送給這厮一記白眼。
“所以諸位莫要太驚慌,中了那妖物的詭計。”她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向地形圖上,“如今我們且靜觀其變,不出一日,那東西自會露出馬腳。”
說罷,她抓來一把稻草,将地上的線條随意掃去,撐地站起身來,擇一處空地靠坐着欄杆,合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