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一路不慌不忙地晃着回去,再次來到熟悉的街巷,他二話不說就直奔百花樓。
門口好似恢複最先的摸樣,先前的死人就像水滴入海,起不了波濤。穿着豔色的老鸨笑眯眯迎接客人進去,富态的臉擠出谄媚。
錘子沒有多想,他猜江師妹和那凡人還在百花樓内,沒有接到訊息,應當計劃沒變。他正要進門去,就被攔住,他看去正好和老鸨眼神對上。
老鸨眼皮要掀不掀的,帶着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錘子,道:“做什麼的?”
他道:“我和先前二人是一路的,接了這案子,怎麼就不讓進?”
老鸨鄙夷一笑:“喲,冒充修士?怎麼接的這案子你們心裡清楚!來人,給我拖出去!”
順着老鸨的話,幾個黑衣人大白日的站在了一身白衣青年身後。
錘子見這陣仗,立馬跪下:“定是哪裡錯了,漂亮大姐肯定不會冤枉好人的!”
似乎是被那句漂亮大姐取悅到了,老鸨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晾着錘子幾秒,然後緩緩地開口:“你那朋友?不是很聽話。早就被我碎屍萬段了!”
老鸨像是挑寵物的眼神,落在錘子臉上。
錘子的小麥色在修士裡不算稀有,但也不算多。樣貌雖算不上精緻,硬朗棱角分明的臉也添上一番滋味,倒是有小姐喜歡這樣。
心思不知道繞了幾圈,不過呼吸間。于是她中途改口:“你若是聽話些,吃了這藥做些雜活。做得好……”
老鸨說着,湊近錘子,輕聲道:“看上哪位,賞你一次。”
錘子立馬激動:“當真?”
老鸨嫌棄地瞥了眼錘子那副色迷的樣子,高傲地點點頭,好似恩賜。
錘子沒有那麼心思,毫不猶豫接過藥,仰頭就是一咽,喉結上下移動,竟顯得十分誘惑。
*
某處陰暗的角落。
枯草随意丢在地上,三三兩兩勉強可以坐下,但也沒有絲毫暖意,一男子躺在地上,衣衫褪去露出上半身,虛弱地呼氣吸氣。
不知從何處洩出的陽光,照得背靠在牆上的少女睜開眼,欲喚靈力卻發現現今自己和凡人無二。
江見晚沒有過多反應,靈力喪失,但也不會全然抹去元嬰期的敏銳感知,而現在最需要處理的就是地上這位……
“溫川謹。”說來,這是江見晚為數不多稱呼他全名的時候。
溫川謹低喘幾聲,眉眼緊皺,手泛起青筋使勁地往心髒處壓去,好似那處忍受着極其巨大的疼痛。他額角冒出冷汗,嘴輕微變動,艱難冒出難以成音的調。
江見晚試着去辨出他想表達的意思,但零碎的音也組成不了一個字。
“溫川謹,你還好嗎?”
江見晚伸手往他精瘦的肩拍去,發現人沒反應,就将人先從地上拉起,順帶要幫把他穿戴好衣裳,畢竟她也不是很習慣一個上半身這麼直白的共處一間。
溫川謹手死活不願意松開,她找準手上脈穴,把握好力道,卸了手臂的力。
于是手不受控地軟哒哒落下,江見晚眉眼未見一絲歉意和面對男性的羞赧。正當她靠近溫川謹替他整理領子處的褶皺,一道虛弱卻還非得故作輕松的聲震得耳朵微麻。
“江小俠,非禮完不負責嗎?”
溫川謹剛睜眼,眼睛還有些紅潤,黑如墨的瞳孔映着江見晚不解的表情。
“百花樓屍體有問題,或者說,整個樓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我不說你也應該清楚。”江見晚沒理會溫川謹耍嘴皮子。
二人在外邊沒問出在青蓮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溫川謹就率先出了狀況。
他先是當衆吐了一口烏黑的血,無助地向江見晚倒去,要不是江見晚看得出來他是真暈,還以為他又甩小心思。不過靈力傍身的她卻不受控地被他這一撞微微動了腳,她就知道被下套了。
那個時候,溫川謹的脖頸上烏黑的線條赫然入目,漸漸覆蓋整個人身。
這些紋路像是中毒,但更像是咒。
黑衣人突然出現,交手期間,靈脈越來越堵塞,她也便将計就計,順勢被他所控。
等再次醒來就是在這地方,看樣子像是在地下。
“說來也奇怪,江小俠,自打和你一起怎麼倒黴事都找上我們。”溫川謹幹涸的唇張開合,無力靠在牆,看着江見晚道。
江見晚聞言,沉默地将他手穴位松開,才開口:“或許我是……不祥人。”
後三個字,她遲疑一會才開口,或許她對于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災難吧,不過百年耗得人心力交瘁。
人的情感對于她,是個難題。或許終其一生都難以得之解決法。
江見晚迎着光,平和的眼神與光對視,杏眼不受控地眯起,盯着光洩出的洞,好似想要和那束光交談什麼。
溫川謹第一次見這樣的江見晚,他下意識開口。
“江見晚。”
江見晚回眸看向他。青年笑得張揚,擊退了此刻虛弱身軀帶來的無力,隻是不斷冒出的汗都在告訴面前少女他在忍受多麼大的折磨。
“喊我名字。我好像沒怎麼聽過你喊我過,除了第一次。”
江見晚不解:“喊過了。再說何必在意一個稱呼。”
“沒聽見,算不得數。”
溫川謹注視着江見晚,明明難受得緊,卻始終等着江見晚出聲。
二人就這樣對視許久。那束光逐漸從江見晚頭頂移到溫川謹的方向,如此看,倒是溫川謹迎着光帶着笑,等着黑暗的答案。
光在等黑的投靠,也或者,是光想投靠黑。他心如夜,她心似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