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屋内。
微弱的燭光映在臉上,襯得人面泛起黃,白骨于暗處透出陰森,頭骨眼部處的孔洞黑喲,好似有惡鬼伺機而動,蒼老的聲音時不時哭泣幾聲,更添詭異。
如此光線下,立着四個不同身形的人,其中一人接着其他三人偶爾的注視,仍保持着動作不曾變化。
江見晚屏息閉目,靈力圍繞着她往周邊散去,剩下的人也都保持靜默。
忽地,江見晚睜眼,和在場的三人對視一眼後才開口:
“杜見喜的魂魄,沒入輪回,但亦不在人間。”
杜玉猛地将目光投向她的母親:“娘,我就說裴氏有古怪!”
杜母搖頭:“裴氏善了這麼多年,若要真取走我兒性命,那是我兒的榮幸啊~”
杜母不穩地蹲下,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摸着杜見喜的頭骨,顫抖的聲線揭示着杜母心中的悲痛。
“娘!你怎麼變得這般,是你兒時一直教導我要明是非。你莫不是老了,便連黑白也要混淆!”
“杜玉!你弟弟本就是為了你而死!”杜母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喊。
杜玉愣住:“為我?娘你不要開玩笑,是他非要去的!”
“若是你能告知在下和這位修士你為何會從裴氏歸家,或許能知道杜見喜死亡的原因。”溫川謹觀察良久二人的表情,終出聲。
杜玉聞言,目光移至他身上,沉默片刻:“你們剛剛答應的條件還作數嗎?”
“自然。”
“好。”
杜玉微微彎腰,輕聲地問杜母:
“娘,天色不早了。見喜他、娘别再擔心了。有我在。您該休息了。”
杜母滿是皺紋的手,拍了拍杜玉的手背,點頭應聲道:“玉兒,莫要說那件事。”
“好,娘您先歇息。”
杜玉扶着杜母到隔間床榻上,關了門,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坐下,也不管站着的兩個人。
“裴氏禁地,白骨無數。我本是也将死于那,但交好的一個侍女替我死了。我九死一生從山上逃下來。雲山無數人家,等不到自家孩子,卻仍還癡傻般不斷将小孩送上山,以求裴氏庇護。太可笑了。”
“所有的救命,不過是為了某個時候的償命!這種救怎麼算善心!他們被裴氏影響太深了!我活着回來,對着我娘說,她本來就快信了。偏偏……”
杜玉說到這,停頓一會,看向地上的白骨,眼中也泛起淚花嗎,卻拼命壓下,哪知聲卻哽咽。
“偏偏他非要去,說什麼可以修習法術,學完就可以讓娘康健地活到一百、兩百。我死命勸,可是沒有用啊、一點也沒有。娘也逐漸不再信我了。”
溫川謹接道:“然後你不斷尋求其他人的意見,卻發現,這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對嗎?”
“對。沒人信我。最後他們認為我瘋了,見我如見鬼!可我明明是想救他們。”
溫川謹一改先前作風,好似觸碰到他的回憶,他語氣帶上自嘲:“一心是為人好,卻偏偏變成萬古罪人一樣。這滋味不好受。”
“看來公子似乎也曾有過這段經曆。”杜玉擡頭。
“哪有,話本子看多了。”溫川謹笑着道,掩蓋眸底的沉思。
江見晚見狀,先是看了一眼他,雖無情無感,但百年的經曆,也讓她分辨出了他人的情緒,接着她憶起允道宗刻入石碑上的三字。
救蒼生。
念此,她便暗中渡過去一絲靈力,讓溫川謹的心中泛起暖。
溫川謹手握緊一瞬,緩緩松開,笑意上了眉梢。
怎麼會有如此修士?
看着不懂人情,卻如此細心。
氣氛平和下來。
“照你這麼說,裴家私自煉制邪術,犧牲這麼多人,必然會遭到反噬。”江見晚坐在了杜玉的對面,燭光的昏黃摻雜上她話語的冰冷。
杜玉聽到了不得了的笑話:“你說什麼?反噬?如此多的白骨,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你說報應嗎?為什麼遲遲不來!”
“杜玉,請你冷靜。”江見晚微微垂眸,手輕扣桌面,感到面前人不對的情緒,提醒道。
但這種時候,沒有人會冷靜下來。
“你說什麼冷靜?你們修士不食人間煙火,怎麼會知道我們的痛!”
江見晚皺眉,手微微凝聚起靈力,而後向上一丢。
以這個為中心,開始散開去,直到靈力将三人所處的房間圍住。
“你做了什麼!”杜玉質問。
溫川謹倒是看出來了,默默解釋:“你情緒太激動了,幫你掩蓋呢。杜母,你不想她聽見吧。”
畢竟是好心,杜玉一口氣不上不下,徹底不出聲了。
溫川謹站到江見晚背後,小聲壓着笑意道:“江小俠,能不能别老氣她?”
他垂眸,江見晚擡眸,二人就這樣對視着。
江見晚的雙眼多清澈啊,完整地将溫川謹的模樣收入眸中,好似就将人徹底放在心上,滿心滿眼都是他一個人一般。
如此純粹到一眼就可以望穿到底,偏生她還一無所知。
溫川謹略顯匆忙地移開視線,卻和一旁的杜玉交集一點。
“你是凡人嗎?”杜玉幽幽問道。
溫川謹聳肩:“貨真價實。”
杜玉眯眼,嗤笑一聲:“我倒是說你為什麼替修士說話,莫不是你心上人就是她?”
溫川謹還沒回話,江見晚率先開口:“相識兩個時辰都不到,不要亂猜測。”
杜玉聞言,瞥了一眼溫川謹,像是看着不正經的人一樣。
溫川謹收到這個目光,暗含哀怨地瞅了江見晚一眼。
不出意外的,江見晚依舊沒理會,或者說,根本不知道。
她站起,收回靈力,走到了門口,擡頭望天,然後回頭看向杜玉:
“時間确實不早了,明日我會去裴家,如果有什麼線索,我會傳達給你。”
杜玉雖是不信,但還是起身謝道:“那我就等着您的好消息。”
江見晚和溫川謹便一同離開了杜家。
離杜家有些距離了,溫川謹盯着一直走的江見晚,忍不住開口:
“江小俠,這大半夜的,我身為凡人還是得休息一晚的。”
江見晚點頭,沒回。
“江小俠!”
她停步:“天為被,地為席。”
溫川謹聽到這句,又開始了可憐兮兮的做派:
“你知道,我這傷還……”
話沒說完,江見晚貼近他的動作讓他咽回了接下去的話。
他感受着背後的動作,在江見晚察覺不到的地方,眉眼竟舒展開,有了一絲真切的笑意。
江見晚單手附在他的背後,如暖流的靈力滋養他的身體。
不過眨眼間,江見晚就收手道:“你身子挺硬朗的,沒你說得脆弱。”
“是我心脆弱。”溫川謹笑道。
“那你脆弱着吧。”
“那江小俠會不會對我溫柔些?”
江見晚皺眉并沒回答這個問題,加快步伐來到了離杜家不遠的地方。
溫川謹就緊跟着身後。
就見江見晚蹲下,手附在泥土上,先是停頓一會,接着她用靈力掀開了這片土地。
赫然入目,也是一具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