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暮·正廳

阮雲捧着觀音像剛跨進垂花門，便聽見柳如煙高亢的嗓音：“瑞華苑的炭火倒是旺得很，不像我們西廂，連個傳旨太監都暖不熱！”

趙岚依倚着廊柱冷笑：“姐姐沒見那觀音像？人家這是皇命難違。”

柳如煙嗤之以鼻：“哼，什麼皇命難違，這皇命啊，隻怕是想不違都得違了……”

阮雲倏然看向柳如煙，冰冷的眼眸倒教柳如煙啞然。

“良媛慎言！太後娘娘福澤庇佑，太子府總是會有好消息的。因着這幾日殿下忙于政事，無暇顧及後宮，太後隻是讓本宮顧及一下内務事宜。本宮想了一策，正好跟大家商量商量。”

趙岚依雙目含笑看着阮雲：“妹妹請講。”

“太後有旨，命太子府在三日内擇良辰開宴，為太子擇賢妾侍奉。”

聽到有侍奉的旨意來，柳如煙原本暗淡的眸中又盛滿了光：“那妹妹打算如何選擇……應是按照入宮前後來吧，這樣較為公平。”

阮雲卻搖了搖頭：“三日後，太子府将舉辦‘争春宴’，屆時将請人為太子府獻上歌舞，兩位姐姐亦可親自參與。殿下若是覺得哪位姐姐更符合他的心意，自然會告訴本宮。這樣一來，本宮既能助力太子府開枝散葉，又能完成太後娘娘的懿旨，也是一舉兩得之法。”

趙岚依眸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那妹妹自己……”

阮雲眸色依舊沉靜：“本宮尚未出閣時，身子便不适，一直在調理當中，倒也不急……終歸是太子府的子嗣更為重要。”

……

暮色染透茜紗窗時，阮雲抱着太後親賜的《百子千孫圖》踏入書房。

鎏金燭台上積着半指厚的蠟淚，映得璟宸案前堆疊的邊防圖忽明忽暗。

他朱筆懸在“狼山關”三字上方，墨汁将落未落。

“殿下。”阮雲将繡軸輕擱案角，“三日後争春宴的章程……”

朱筆重重圈住狼山關轄地，墨迹洇透絹帛：“燒了，孤沒空陪你們演這出戲碼。”

阮雲指尖拂過《百子千孫圖》：“太後晨起咳血，診脈時說，東宮若無嗣，便要請欽天監重測紫微星位。”

璟宸蓦地扣住阮雲手腕：“太子妃倒是忠心，連孤榻上事都要替太後盯着。”

阮雲緩緩掙脫璟宸粗粝的手掌：“殿下此言差矣。皇家後嗣之事，并非單純的榻上之事。它關系到皇家的人丁興旺、江山社稷。曆朝曆代，後嗣充足之際，便是皇朝盛世之時。”

忽然，璟宸臉上浮起冰冷的笑意，欺近阮雲：“愛妃既如此關心孤的後宮，不如你先替孤驗驗，宸元殿的床榻可襯得起皇嗣？”

阮雲聞言倏然後撤，恭敬道：“殿下說笑了，我和殿下隻是奉行約定，若論時間，早該離開。殿下有要求，我才繼續陪殿下演戲而已，想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為皇家血脈貢獻力量的。還請殿下出席，莫要折了太子府的面子。”

窗外忽起疾風，卷着柳如煙嬌滴滴的嗓音飄進來：“殿下，妾身炖了鹿茸參湯……”

璟宸冰冷道：“滾！”

柳如煙雙目突然就淚水決堤，嗚咽着離開——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到太子的書房，這，這還沒見面呢，怎的就讓她滾了？！

璟宸雙目注視着阮雲，她倒是敢提這事，莫不是已有了打算……

旋即，他開口道：“太子妃聽着像是在要挾孤？”

阮雲垂手福禮：“妾身是在救殿下。三日前狼山關遇襲，蕭大将軍領命前去剿匪時，少将軍似忽受了箭傷。”

璟宸眼眸微動：“那又如何？”

“殿下比妾身更清楚，少将軍甲胄中有寒鐵礦，尋常箭镞無法射穿，除非是……用《天工譜》中的技術鍛造而成的破甲箭。”

璟宸忽然擡眼看着阮雲：“太子妃高見……隻是如此女子，孤可不能随意讓你跑了，三月之期必得改一下。”

阮雲聞言，瞳孔一縮：“為何要改？我現在已是自由身，按照約定，我已經可以離開了。”

“既如此，太子妃為何不離開？以你的性格，不離開，便是有不離開的原因……”璟宸緩慢逼近阮雲，直到兩人之間距離無法再近，“是什麼原因呢？該不會是為了孤吧……”

阮雲心想，若非要這麼解釋——倒也不是不行。

遂問道：“延多久？”

璟宸似是在腦海中盤算了一番，緩緩道：“三年……”

阮雲唇角噙着笑，廣袖下指尖卻掐入掌心——三年不得自由身，藥師谷何人照看？北境玄甲軍由誰帶領？酌月樓的情報還能平安流轉麼？

阮雲道：“殿下，三年太長，請恕妾身做不到……”

“孤的耐心，隻夠聽你讨價還價一次。”

他擡眸時，眼尾那顆朱砂痣染着燭光，恍若滴血。

阮雲内心恨不得将璟宸好好揍一頓……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而面上卻綻開更豔麗的笑容：“那便一年，條件是，我要工部清吏司所有的寒鐵礦熔煉記錄。哦，還有，這‘争春宴’您不來也可，屆時嫔妾将禀告太後，說您身體不行，對女人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