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她嘴角一勾,将一邊被吓得瑟瑟發抖的宇文濠帶出西廠。
寒江孤照看着黑衣人的背影,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
翌日晨·太子府書房
料峭春風吹動,窗棂吱呀作響,驚得璟宸指尖狼毫一頓,墨汁在《工部河工紀要》上洇出個黑斑。
璟宸揉着眉心擡眼,忽見茜紗窗外一道窈窕影子正與明崑推搡——淺湖藍襦裙的柳如煙端着白玉盞,俱被明崑用劍鞘攔在三尺外。
明崑嚼着薄荷葉,珊瑚紅劍穗掃過柳良媛鬓角“殿下歇下了,不如賞給小弟?”
柳如煙端着白玉盞不肯松手:“明世子若是想吃,妾身再去做來,這一盞是妾身特意為殿下準備的。”
明崑看了看柳如煙一身脂粉氣的打扮,忍不住道:“柳姐姐,不是我想吃你這燕窩,是師兄他身體疲累,暫時不方便見人。”
柳如煙咬着自己下唇,雙眼眨着看向明崑:“哦。”
便是在此時,月白雲錦裙裾拂過青石階,阮雲拎着個樸拙的陶罐徑直推門:“阿崑,殿下在裡頭吧。”
“我。”
柳良媛跺腳指着阮雲:“她為何能進去?”
明崑一邊開門一邊道:“太子妃她會醫術,懂醫術的自然能進。”
語畢,書房門已重重合上。
璟宸望着案前驟然明亮的燭火,嗅到股奇異的藥香。
阮雲正用銀匙攪動陶罐裡的褐紅湯汁:“不是燕窩,是當歸黃芪炖豬心——闫大夫說殿下近來心悸。”
他接過瓷碗時指尖相觸,忽覺她掌心有細碎劃痕:“太子妃倒是周全……驗屍驗到亥時三刻?”
阮雲順勢将宇文濠的驗屍格目鋪在案上:“殿下可知工部清吏司郎中有處陳傷?”
璟宸便捏着自己眉心:“清吏司郎中負責兵械制造,常年需要對着冰冷的銅鐵測量,虎口處該是有對稱的凍傷。”
阮雲替璟宸盛出一碗湯,遞到他手上。
“不止。去年工部換了鍛造工藝,宇文濠在試用的時候,曾被火油灼傷……。”
璟宸喝了一口湯,微微擡眼:“你是說,他掌心該有道傷,但渭河浮屍此處光滑如鏡?”
阮雲一笑:“并不是,他右手的皮别人削了去。”
“太子妃的意思,有人掉包了宇文濠。”
燭光搖曳,璟宸拿着茶盞恍恍惚惚站起身,影子突然籠住她半邊身子。
“……探子來報,子時三刻,西廠地牢異動,疑似寒江孤照現世……太子妃在渭河,當真隻看了屍首?”
阮雲直着身子往璟宸那邊走了兩步:“殿下此話何意?難不成這寒江孤照曾在渭河?”
語畢,便見璟宸搖搖欲墜。
“殿下!”
阮雲驚呼,伸手去扶璟宸。
璟宸手中茶盞跌落在地,碎成片。
茶水流在璟宸玄色長袍上,漸漸冒出白霧。
扶着璟宸的阮雲隻覺得雙手炙熱。
待看他後背之時,便發現火螭釘在脊骨處燒出三道赤紋,玄色長袍後背已透出焦糊味。
“師兄!”
明崑踹門闖入時,正見阮雲的鎏金護甲抵在璟宸喉間。
“出去!去找闫雙成!除非你想看他七竅流血而亡。”阮雲嗓音淬着寒冰,金針卻懸在璟宸頸側天鼎穴。
明崑死死盯着阮雲捏着金針的手指:“小嫂嫂……你行嗎?!”
阮雲突然下針,語氣不容置疑:“三息。告訴闫雙成備七錢雪膽、三錢地龍,混白梅上的晨露煎煮!要快!”
“是!”明君一邊朝門外跑去,一邊嘴裡念念有詞。“七錢雪膽、三錢地龍,混白梅上的晨露煎煮……七錢雪膽、三錢地龍,混白梅上的晨露煎煮……”
見明崑離開,阮雲便将璟宸扶到床踏上。
眼下沒有能壓制璟宸火螭釘之毒的地方,可阮雲不能用靈樞飛針暴露自己,也不能在闫雙成趕來之前讓璟宸陷入危險的境地。
好在這幾天天冷,雖然不至于像在北翟時候那樣白雪厚到能摸過膝蓋,但也可以一用。
旋即阮雲喊來了紅袖,讓紅袖備幾桶冷水,并且不斷地朝水桶裡倒冰雪。
然後兩人又攙着璟宸,将他放入了浴桶中。
阮雲指尖掐着雕花楠木桶邊沿,看着冰水漫過浴桶中人的鎖骨。
蒸騰的熱氣裡,璟宸後脊三道赤紋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在蒼白的肌膚上蜿蜒出妖異的蓮紋。
她略一思索道:“紅袖,再加三瓢雪膽汁。”
“是。”
想了想,阮雲又道:“再加一些薄荷。”
“是。”
紅袖伸手去舀雪膽汁,又轉身從藥匣子裡取了薄荷葉子。
阮雲卻從紅袖取薄荷葉子的方向,看見窗外有人影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