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國陳兵三十萬于幽州城赤水河,質子可知此事?”
北翟王将戰報擲向冰階,羊皮卷撞碎一地冰渣。
殿内死寂……
璟宸看着那羊皮卷,掩唇輕咳,指間漏出幾縷血絲。
“孤……咳咳……久居寒潭,耳目閉塞……”
北翟王玩味地看着這個曾經令他頗傷腦筋的男人,突然伸手卡住他的脖子。
“裝柔弱?七年前你自願本王在你身上釘入火螭釘時,可不是這般孬種!”
璟宸依舊不停地咳嗽。
冰殿暗門轟然洞開,鐵鍊拖拽聲刺耳。
十具機關殘骸被吊在寒潭上空,每具心口都有軍械庫的印章。
“這些廢鐵耗了本王八十萬寒鐵!你以為用假圖紙糊弄幾年,本王真看不穿?……你到底還要拖我北翟多少年?!”
“我……咳咳……請大王再給我些時日,機關獸定能有所成。”
北翟王手上加重了力道:“廢物!失了《天工譜》,你便不會做機械獸了!那日你不是逼停了那機械鷹麼?”
璟宸一臉虛弱:“想必大王知曉,用機械和創造機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确實……咳咳……确實還需要些時日。還請大王不要……咳咳……不要遣回我。”
北翟王突然笑了笑:“這次連‘孤’都不說了,你終于不覺得自己是康國的太子了?想必你也知道,離了寒潭壓制,你身上火螭釘之毒三日便能要你命。不如落葉歸根?”
璟宸擡眸望向王座,眼底映着機關獸猩紅的獨眼:“王上這是……要我的命?”
“要你的命?”
北翟王冷笑,站直了身子:“本王是要你……物盡其用。研制了多年依舊沒有研制成功的機械獸,你總得給本王一個交代。”
旋即俯身走向璟宸。
“記住,你的命……不一定時刻掌握在你手中。即刻啟程吧!還我策兒回國!”
……
康國皇宮·昭華殿
鳳首香爐吐出袅袅青煙,娴貴妃斜倚在纏枝牡丹紋軟榻上,蔥白指尖捏着卷曲的帛書。
鎏金護甲劃過帛書上“璟宸”二字,忽聽得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娘娘!北境八百裡加急!”掌事宮女拂冬捧着漆盤跪在珠簾外,盤中密報封泥赫然印着玄鳥紋——太子府的徽記。
娴貴妃染着丹蔻的手指攥緊密報,帛書在掌心皺成團:“質子歸國……好個璟宸,本宮倒小瞧他了。”
拂冬垂首屏息,殿内十二幅缂絲屏風上的百鳥朝鳳圖在燭火中明明滅滅。
忽聽得貴妃輕笑,那笑聲裹着冰碴子似的:“本宮記得,兵部柳尚書家的庶女,是不是還在太子府當侍妾?”
“娘娘說的是柳如煙。”拂冬窺着主子神色,“鎮國公那邊塞進去的趙岚依,上月剛往府外遞了密信。”
貴妃起身踱至窗前,月色将金絲鸾鳥紋大氅鍍上一層寒光:“傳話給四皇子府,讓殿下明日請安時帶上北翟進貢的‘伽羅香’,本宮已經十年沒有聞到那伽羅香了。”
三更梆子響過,昭華殿暗閣石門緩緩移開。
娴貴妃褪去華服,素白中衣外罩着墨色鬥篷,像一縷幽魂飄進密室。
青銅燈樹照亮牆上密密麻麻的命牌,最中央的烏木牌位上赫然刻着“先皇後慕容氏”。
“姐姐莫急。”她拈起三支線香,火苗在瞳孔中跳躍,“你兒子既從北翟爬回來,本宮便送他去黃泉與你團聚。”
……
康國·禦花園
金絲籠裡兩隻錦雞昂着覆甲的頭顱,紅珊瑚鑲的護額在日頭下淌出紅似血的光芒。
四皇子璟昴猛灌了口梨花白,眼睜睜看着自己那匹“黑将軍”被啄得翎毛亂飛。
明明都用了工部新鍛的玄鐵護甲,怎的老三的“赤電”還能找準甲片接縫處下喙?
他抓過自己的“黑将軍”,看了看它身上穿的甲胄——這接縫處似乎确實有些問題。
二皇子璟籌漫不經心磕着葵花籽朝璟昴走去,一眼便瞧見了璟昴手中的雄雞甲胄。
他吐出口中的葵花籽殼:“四弟這雞養得金貴,可惜護甲淬火時少了兩道工序。”
四皇子白了璟籌一眼,有些不屑:“切~難道二哥也懂得鬥雞。”
“鬥雞我是不懂。”旋即璟籌附向璟昴耳邊道,“你要真想赢,何不把給三弟的護甲換成生鐵澆的?橫豎這護具……不都是你說了算麼?”
籠中突然爆出凄厲啼鳴,“黑将軍”右眼的護甲應聲崩裂。
璟昴看了三皇子璟胤一眼,讓跟随的侍衛遞上自己的“東海明珠”。
璟胤擺擺手不敢接。
璟昴将珠子塞進璟胤的手中:“拿着,願賭服輸,我又不是玩不起的人。”
璟胤還是擺擺手,聲音微不可察:“四弟沒有輸……”
“拿着!等下母妃又得說我不懂規矩了!”
璟胤看看璟昴,又看看璟籌。
見璟籌點點頭,遂雙手接過賭赢的東海明珠。
想了想,又道:“多謝四弟、多謝二哥……若不是四弟這‘黑将軍’的玄鐵沒有做好,想來我的‘赤電’是沒法赢的。”
璟昴反複地咀嚼方才二哥跟他說的話,似乎……有點意思。
……
昭華殿
鎏金香爐吐出袅袅青煙,娴貴妃指尖抵着案上密報,亮金護甲上映得“太子回國”四字泛着冷光。
璟昴請安的話頭戛然而止,他認出那玄鳥紋封泥——太子府的密奏向來直呈禦前,母妃竟能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