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金色的朝陽橫鋪萬裡,小孩子覺淺,并不覺得困,隻是一想到要見那個大冰塊,權烜縱然臉上沒有表情,眼睛裡卻寫滿了不情願
而姜齊并不是一個愛早起的人,雖然把白绫摘了,露出了那張燦然如暖陽的褐色琥珀瞳,此時卻也是站沒站相,倚靠在馬車前連眼睛都睜不開
“喂,小殿下”
權烜轉頭,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姜齊支着腦袋,淡淡笑着說道:“你當上乾王之後把早朝時間往後推推吧”
權烜看着他這副不着調的樣子有些沒好氣:“卿都困成這樣了,為什麼還要拉着我站到馬車外,我們就不能在車上好好坐着嗎?”
姜齊舉起手指晃了晃,一臉不可置信地樣子回道:“你要展現出誠意啊,我們在搶王位诶,你怎麼一點激情也沒有!”
權烜看着那散漫的笑意含在彎月眼下,虎牙淺淺露出,沒有陪他拌嘴,而是稀裡糊塗地喊了聲“姜卿”
姜齊輕輕歪了歪腦袋:“嗯?”
權烜低着頭,說道:“你說話真好聽”
姜齊:……這孩子
我又不是第一天開口說話
還沒來得及翻個白眼,太一宮便有人出來了
兩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
現下沒有國君,都是三道侯爺共同處理政事,故而朝堂也堪堪運作如舊,隻是暗地裡風流湧動,支持王孫的一黨與支持二公子的一黨幾乎已經在明面上都不站在一處了,就連從從大殿走下來,兩撥人也是泾渭分明,各個高擡着頭,鼻孔朝天,姜齊沒來由覺得好笑
文質彬彬,衣冠楚楚……
王孫黨最前面的人是廷尉蹇宗尚,那老頭瞎,并沒有看見台階陰影下的王孫和姜齊,反而是他後面的人眼神亮得似要媲美朝陽,大喊了一聲“狐狸”,而後也不管什麼禮數禮節,半跑半走的奔了過來
姜齊的面上也染上笑意
“以衎!”
燕以衎到了近前,卻又避開他想要擁抱的手,規規矩矩得對權烜行了禮
“殿下”
姜齊不管他那些摟着他脖子便結結實實得給了他後背兩巴掌
燕以衎真是死死閉着嘴才沒有噴出一口血來
“輕……輕點……”
“狐狸大夫?”
“殿下?”
“殿下!”
後面的人聽他這樣說,似乎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跟了上來,将姜齊和權烜圍了起來,齊齊行了大禮
這樣的陣仗引得一些二公子黨都頻頻駐足
權烜是見慣這樣前呼後擁、山呼萬歲的場面的,于是眼皮都沒有擡,擡手道:“免禮”
廷尉宗尚其實和姜齊不熟,但姜齊的身份擺在那,于是他也淡淡開口,代其他人問道:“大夫的眼疾可是完全好了?”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笑意也是淡淡的,仿佛虛無缥缈,姜齊的笑意凝滞在嘴邊
那是一種世家大族身上常有的,刻意壓制的傲慢和對卑賤的疏離
姜齊并沒有展現出來,恍若不知地颔首:“承蒙大人挂念,好完全了,前些日子悶在屋中,今日有幸,和王孫一同出來走走,正巧到了下朝的時辰,便來接侯爺回去吃個飯”
燕以衎和周圍一圈人聞言沒有說什麼,甚至有些低頭喪氣的,姜齊有些不解,正要問,卻聽到旁邊的一人略帶着嘲諷道:“見過王孫殿下”
一圈人轉身望去,各個轉瞬變了臉
那人卻似乎沒有感受到什麼惡意,繼續說道:“姜大人下次想叫桓襄侯去吃飯,倒不如像二公子一樣派個宮人來請,帶着殿下來,若白跑一趟,倒是累到殿下”
姜齊心中震驚地笑了起來,面上卻虛懷若谷地接受了他的建議
旁人看不慣正要理論,姜齊卻輕擡右手制止了,而後背過雙手,十分謙卑有禮的略一點頭
“這位大人教訓的是”
那人倨然道:“談不上教訓,隻是二公子的宮人日日都在宮門外等候,大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姜齊面露幾分遺憾,歎道:“是麼?那還真是可惜”
那人抱臂仰頭道:“大人也不必灰心,今日您帶着殿下,這樣大動幹戈的來請,沒準桓襄侯也會看在您這誠心的份上,随您一道走”
“那就借您吉言了”,姜齊的嘴角帶着笑,眼中也有一層不達眼底的欣喜,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教誨
那人剛哼笑兩聲,便聽姜齊十分真誠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眨未眨
琉璃琥珀,秋水棕瞳
可卻讓那人驟然生出有一種被扼住喉嚨的窒息感
“那桓襄侯,會可憐我嗎?”
那人的表情從怪異變得僵硬,眼角掃到一片凝山紫的衣擺飄了過去
鐘抑甚至沒有給他一個眼神,徑直朝姜齊走去
旁人行禮,齊聲道:“桓襄侯”
姜齊沒有像旁人一樣行禮,隻是看着他,鐘抑擡手免衆人禮,眼卻睨了姜齊一眼,随後半偏着頭剜向那邊的人
“内史說得不錯,下次讓小厮來就行了,不必親自等着,省的有人到你面前長舌”
姜齊繼續裝可憐,為難苦笑
“隻是怕旁人來,請不動你”
鐘抑的眼睛緩緩轉了回來,無聲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