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自家”二字咬得重,姜齊聽罷臉已經黑得能浸水了,拉上淩嚣就走,不願意再瞧這趁火打劫的兩人一眼
栾樞嗣似乎心情不錯,十分認真的瞧了瞧那枚令的正反,而後當寶貝般挂在了自己的腰間,擡頭一看祁殄猛得被吓了一跳
“我家甜甜似乎心情不佳?”
祁殄的表情其實也是很平靜,不知栾樞嗣從哪看出來的
“這樣的人也能當将軍”
栾樞嗣漫不經心地回道:“他看着隻是個繡花枕頭般,卻能在一個群狼環伺的位置站穩腳跟,若是沒有本事,單靠太子護着,早就被吞幹淨了”
栾樞肆繼續支着頭,百無聊賴地看向他們的背影
“而且除此之外難道不好玩麼?他哪怕是裝傻子,對我們來說也是逗樂子”
“樂子”本人淩嚣将軍一回軍營便把耳朵一塞,泥鳅似的鑽進椰青的帳篷,而後和趕來的姜齊擦身而過,點了兵便出了軍營,壓根沒給他留下說教的時間
姜齊氣笑了在原地轉了一圈,卻瞥見那根木雕還在那看着王孫,于是他掐着腰,鼓着氣往賀蘭鄲那走去
“那‘第一個方便’可不能是你通風報信嗷”
賀蘭鄲挑起眉毛,擺出一副“概不退換”的無賴神色,說道:“如何不能?”
姜齊:……
“你看着我身後的疤再說一遍這句話呢?”
賀蘭鄲卻是把一切都看透了,正色道:“淩嚣是有股江湖匪氣的,他若是親手把令交出去,即使侯爺不同意,他也還是會踐諾”
姜齊氣急了,瞪圓了眼睛,震驚地問道:“你知道?!”,他又急又怨,猛喘兩口粗氣後突然心死,連瞳孔都黯淡地失焦了,虛弱認命道:“那我現在就準備口棺材,免得他被那陰毒的人玩死了還得着忙”
賀蘭鄲沒見過姜齊這副模樣,覺得好玩,笑着開解道:“姜狐狸平時聰明,現在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姜齊聞言就知道賀蘭鄲有辦法,那雙桃花眼中登時煥發光彩,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賀蘭鄲叫自己的稱呼變了,忙問道:“你有辦法?你真有辦法我給你跪下,把淩霄的令拿回來要緊,他那個性放不了東暘道去,本來侯爺都安排好這事了,要麼京殺為什麼回來?換的信将又不是當擺設,平時人生地不熟,挨打受罵也就算了,到時候在戰場上随便陰你一下命就搭進去了”
賀蘭鄲依舊抱着劍,手肘支在站車上,低頭沉思,而後忍俊不禁地問道:“你們平時就是這樣對瞿穎的?”
姜齊:……
“那東暘道……他……他不比南疆道……”
賀蘭鄲把劍扔到車上,自己無意識地活動着手指
那樣拿重槍的手指并不粗笨,反而修長勻稱,甲色溫潤,隻有在她左手插進右手的指縫,用力向下壓時,姜齊才看見那指腹上有一層薄繭
不對不對
他明知現在正在說淩霄的事,卻還是被她的動作引去一半目光,分去一半心思
不對不對
姜齊連忙閉上眼睛,捏住自己的眉心,賀蘭鄲當然不知道他的心事,隻以為他被此時鬧得苦惱不堪,于是無比正色地逗他道:
“我看栾樞嗣是蠻喜歡這孩子的,你若是放個别人去,那才可能被他陰死呢?誰的命不是命”
姜齊真是每次被這個女人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淩嚣那天攬下箭,你就知道栾樞嗣一定會要他了?”
賀蘭鄲又拿起自己的劍,抱了回來,真誠地喊冤道:
“當時隻是看他的眼神變了,那天中軍營帳栾樞嗣雖然沒明問,但是他卻也是在找着誰”
那天還能是誰沒去
姜齊無比懊惱,使勁捏了捏自己鼻梁,回憶着這麼多天栾樞嗣的一舉一動
賀蘭鄲早就知道東南的那隻毒蠍子盯上了淩霄,她倒是沒打算阻止,隻是對栾樞肆的手段十分感興趣,轉頭問道:
“他是怎麼讓淩霄心甘情願去的?”
姜齊無奈道:“他要直接放火驅疫,淩嚣不忍看城内人被活活燒死,于是用自己的令換延遲兩個時辰”
賀蘭鄲本隻想旁觀這樁轶事,聽到這卻愣了愣,眼底也沒了獵奇之色,臉色漠然
“沒人教過他一個好的将領,應該看所有的人都是死人麼?鴻烈城内存活下來的人是不能留的,他們的親人已經被淹死,分外仇視着大乾,隐患必除”
姜齊何嘗不明白,要不'怎麼會在淩霄的面前一句話說不出來
“他也不是不知道,隻是覺得葬身火海太過痛苦,畢竟是大公子帶大,不會坐視不理”
賀蘭鄲沉默片刻,突然冷哼道:“我說怎麼淩霄之前一直在南面的樹林中哭,今日突然去了鴻烈城,栾樞肆這陰險的蠍子精”
姜齊聽賀蘭鄲的口吻,似與栾樞肆是舊相識,剛想開口就被賀蘭鄲擡手堵了回去:
“認識,不熟,沒辦法,自求多福”
姜齊罕見得被噎住,但他還是不甘心:“但是你讓我用一個方便去看淩嚣怎麼把自己送到虎口,我不認!”
賀蘭鄲微微歪過頭看他,道:“我是不是給了你機會讓你把他從虎口攔下,這才是給你的‘方便’”
姜齊十分自然得捏住賀蘭鄲的那把劍,輕輕搖啊搖,熟稔地在此種節點耍賴道:“哎呦賀蘭大将軍,淩霄可不會玩弄什麼心計,到時候兩道本就冷淡的關系就更緊張了”
賀蘭鄲那雙鳳眼微微睜大,哪怕是姜齊直接拉着她的衣角說這番話都好過現在,偏偏他又隻抓着劍,讓她連發作都不好動氣,賀蘭鄲将那把劍推塞進姜齊懷裡,甚至把他整個人都往後推遠了
“我無力回天,但那些繁瑣的禮節,四處周旋的話術我替你準備了便是,我會和東暘道知會一聲,淩霄不會有事”
話畢便擡腳往帳篷走去
姜齊知道賀蘭鄲是真要不回來淩霄,隻好後退一步,自然地跟在她身邊,順杆爬道:“還要讓東暘道立軍令狀,時間到了全須全尾的把我淩嚣還回來……還有還有……”
淩嚣先人在世也不過如此了,賀蘭鄲背對着姜齊淺淺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道:
“末将得令了,狐狸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