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學,李延時又拎着書包不知道去了哪裡,往後一周聞聲都沒見過他。
二高周末不補課,慣例是周六早上放學,周日晚上再返校上晚自習。
但學校的競賽課除了占用每周二周四的晚自習外,還會在周六補一天。
上午一天的課,晚上八點,聞聲收拾了東西,背着書包,從學校出來。
“聞聲!”
聞聲回頭,看到從遠處跑來的文越。
學校廣場昏黃的燈光下,少年的影子被拉長、縮短、再拉長。
聞聲盯着那影子看了會兒,文越已經跑到了她跟前,喘了兩口氣:“說叫你一起吃飯,怎麼走了?”
聞聲成績好,開學交報名單的時候老師好勸歹勸希望她能報兩科,甚至三科,但興趣使然,從某種程度來講,她這人很固執,所以到最後也隻報了數學一門。
今天的課兩人一起上的,文越本打算和聞聲一起走,沒成想轉身說話的功夫,人已經沒了。
“不餓嗎?”文越問她,“一起吃飯?”
這個時間,校園裡沒什麼人,學校為了省電,廣場這邊隻開了草叢裡的地燈。
聞聲捏着書包帶,想拒絕。
她一向獨來獨往,不習慣和誰走得太近,也不習慣跟哪個同學一起吃飯。
即使是已經算熟的文越。
“我回家吃。”聞聲看着他。
文越喘勻了氣,站直身體:“叔叔在家做好了?”
聞聲母親去世得早,父親聞清鴻從小一人把她帶大。
聞清鴻先前是附中的語文老師,這兩年身體不好,提前退了休。
聞聲點頭。
“也行。”文越把書包背好,下巴點了下校門的方向,“去車站?”
“我坐83路,和你一個地方等車。”文越解釋。
聞聲猶豫了一下,終于是點了點頭。
文越笑了聲,沒再多說什麼,走上前,和聞聲一起并肩往外走。
二高向來是高三都不補課,周六晚上的八點,能在學校晃悠的,隻有上競賽課的他們。
天氣預報上說往後兩天都有雨,但不知道為什麼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熱。
又悶又潮,燥的人不行。
“李延時這周都沒來過學校?”文越突然問。
出了校門往左拐,就是車站。
文越話音落兩秒,聞聲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
校門前是條很寬的主幹道。
路兩側的人行道上,栽着整齊的梧桐。
女生身上穿着幹淨的校服,白色的T恤,翻折的領子深藍。
腦後紮了馬尾,微壓下巴,垂頭看着腳下的路。
走得……非常認真。
文越笑:“你怎麼這麼不愛說話?”
聞聲正數到腳下的第88塊地磚,聞言擡頭,理解了一下這話的意思:“還好。”
走到車站,剛站定,聞聲等的車就來了。
不是晚高峰,又是周末,公交上人少,一半的位置都空着。
聞聲上了公交,了卡,轉身對文越揮手。
文越松開抱臂的手,也朝她揮了一下,笑:“明天見,聞聲。”
學校離聞聲家不遠,坐公交二十幾分鐘。
附中的教職工小區。
這些年,她和聞清鴻相依為命,賺的少,但花得也不多。
除了藥的開銷大點外,其它也沒什麼要花錢的地方。
兩室一廳的住房,面積不大,被聞清鴻收拾得幹淨。
客廳的一角用屏風專門隔出來一小塊區域,擺了躺椅、茶壺和書架,閑下來的午後,可以坐這兒看看書。
聞清泓年輕時喜歡寫點文章,文人墨客,總有外人所不能理解的風骨。
聞聲到家時,聞清鴻已經在躺椅上睡着了。
糖尿病。
并發症太多,聞清鴻的眼睛已經不太行了。
聞聲調暗了客廳的燈,把書包放下,拿了錢和鑰匙,想去附近小吃街買點東西。
出了小區往右就是,兩個路口的距離。
等到了地方,聞聲來回走了兩圈,一個推車的商販都沒找到,才意識到,近段時間城管查得嚴,這條街估計是不讓幹了。
聞聲捏着鑰匙在路邊站了會兒,想了半分鐘,決定去路對面的超市買點東西。
三明治,或者包子。
24小時便利店的包子,都是那種統一牌子的速凍食品,不好吃,但能填飽肚子。
“喂!”
身後有男生的聲音響起。
但聞聲正琢磨着等下到便利店是買包子還是飯團,沒聽到。
綠色信号燈亮起,聞聲擡腳準備過馬路。
“你幹什麼?”李延時把書包丢到肩上,兩步上前,一把把聞聲扯回來。
一個騎着摩托,染了一頭白毛的年輕男孩兒呼嘯着從兩人身前駛過,車把離蹭到聞聲也就十公分的距離。
摩托帶過一陣疾風。
遠處七八米外,一輛黑色轎車猛按了兩下喇叭,窗戶降下來,對着那男孩兒罵了兩句。
聞聲被李延時踉跄着往後拽了兩步,回到路邊的台階上。
“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叫你你沒聽見??”男生的聲音從頭頂砸下來。
聞聲往後半步,摸了摸剛被李延時拽的手腕,擡頭,神情有絲疑惑。
“你叫我了?”
“算了。”李延時把左肩上的書包拎下來,輕嗤,“反正是撞你也不是撞我。”
聞聲皺眉,目光在遠處的信号燈上停了停,接着,落回來。
“我正常行駛。”她秀挺的眉依舊擰着,“是他闖紅燈,如果他撞到我,會判定他是過錯方。”
這話落,身前的人怔了下,明顯是被她這腦回路整楞了。
男生往後靠着電線杆,書包松垮地背在肩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昏了頭,總之笑了聲:“我說的是這個嗎?”
聞聲迷茫:“那不然是什麼?”
李延時目光落在她木楞的表情上。
臨安的老城區,人少路窄,也沒燈,路兩側除了拔着勁兒往上長的梧桐,就是梧桐下更沉的樹影。
擠在老舊居民樓下的鋪子,叫賣着各種小吃,滿是老城的煙火氣。
李延時剛在别的地方上了課,有點餓。
“你在這兒幹什麼?”他轉了視線,去抛手裡的糖罐。
聞聲扶了下眼鏡:“買東西吃。”
“家在附近?”
聞聲點頭。
“哪兒?”李延時又問。
聞聲擡手指了下他身後:“那個小區。”
“附中的教室公寓?”
聞聲又點頭。
李延時平時話也不多,但跟聞聲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标點符号的人一起交流,他總覺得自己有點話痨。
這麼一想,李延時也了沒興緻聊下去。
他剝了顆草莓糖放嘴裡:“這附近哪兒有賣吃的?”
“小吃街被城管掃了。”
聞聲一句話沒前因後果,又說的半半拉拉,得虧李延時還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