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父親……”
“那如果有一天,你父親看到了你發恐的樣子,他很擔心,或者未來,你遇見了你心愛的姑娘,但是突然有一次你就想到了那天的事,怎麼辦?”
……
“告訴他們自己沒事?”
任青痕默默點了下頭。
“那你覺得,他們會放心嗎?”
這次,任青痕卻徹底說不出話了。
因為他根本無法做出正确的回答。
他低頭看着眼前手腕上的紗布出神,聽見醫生歎了口氣。
“如果你連悲傷都做不到克服的話,憑什麼告訴心愛的人,自己沒事?”
一句話似乎點醒了夢中人。
任青痕接受了除藥物治療外的心理治療。
夢醒時分,眼淚已經幹在了臉上。
胸口悶得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任青痕從床上座起,緩了好久。
昨夜睡時他忘了關窗,此刻三月的春風正好吹來。但也并不會讓人感到冷,因為此刻早晨的陽光也正照在任青痕身上
舒适的環境大大減去了任青痕沒睡好的壞情緒。
他打開手機,發現已經上午十點了
即使上次就問過一次張誠,去市圖書館的路線,但中午吃飯的時候,任青痕還是又确認了一下。
“是在檀溪路吧?”任青痕邊扒着嘴裡的飯邊問。
“你還不放心我給你說的?我就是土生土長的襄陽人,怎麼可能給你把圖書館都搞錯?”張誠給了他一個白眼,然後給他夾了點上海青。
“我這不是操心下午的補課吧。”任青痕趁張誠一個不注意,又趕緊偷偷把菜夾了回去。
“你幹嘛呢!”張誠還是看到了,他瞪了任青痕一眼,于是任青痕又不得不狗腿地把菜撚了回去。
“一會兒吃了飯趕緊收拾收拾,準備一下,早點去。”看着任青痕雖然滿不情願,但還是把菜吃了的樣子,張誠露出來慈父的微笑。
任青痕從小就不愛吃蔬菜。
他在孤兒院的時候,憑借着他可愛的外表,得到了任老院長的嬌慣。于是不愛吃青菜這個習慣,保留了下來。
直到9歲被張誠領走,也一直不愛吃青菜。
不過張誠可不會慣着他。
他不愛吃蔬菜,張誠就偏做自己愛吃的上海青。
每天“威逼利誘”,想方設法地讓他吃蔬菜。
正值陽春三月,傅家其實一直都有“煙花三月下蘇州”的規矩。
也就是在每年的春分,回一次江南本家。
但由于傅柳當年的那些變故,他們家已經沒有回去的習慣了。
傅容寂的祖籍雖在蘇州,姆媽和外公也都是蘇州人。可他自己,卻隻見過一次蘇州。
在他十二歲那年,太姥姥說,這麼多年過去後,還是想看看他。
于是,傅柳便帶他去了。
春分時節,他穿着傅柳給他按照傅家規矩訂做的長衫,去了那個他本應在此生活的城市。
和書上說的一樣,那裡有小橋流水人家,有花堂欄下月明中。
來到蘇州,這裡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熟悉。
以前,他總在家同姆媽還有外公說着蘇州話,而在外則用普通話和同學們交流。還混着點他從玩伴那裡學來的,不太正宗的襄陽口音。
但在蘇州,他可以同這裡的人們說着蘇州話,吃着蘇州菜。
盡管在本家大宅,除了姆媽,外公,還有太姥姥,其他人都不待見他。
但出了家宅,他在香樟樹下同貓狗玩耍,在周莊聽船夫哼曲,在集市吃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蘇式蜜餞。
太姥姥在他離開時贈了他一枚雕有荼靡的玉佩,這是家紋,也代表了老人對他的認可。
自此每年春分,他都将玉佩挂在腰間。
但在十二歲那次後,傅柳沒再帶他回過蘇州。
轉眼,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又是一年春分,這天,他也穿了新中式的大衣,也将那枚荼花玉佩挂在了腰間。
傅家的玉佩,是每人都有的。
傅柳也會戴屬于她的那一塊,和老傅一樣,他們總是天天戴着。
傅容寂還在上學,傅柳也就沒在小一輩這裡計較太多。
公交上的人雖不算多,但還是沒座位了。傅容寂便拉着扶手站在下車門旁。
昨天下了遊戲後,他思考了很多。
諸如……為什麼第一次見他時他為什麼哭,昨天晚上突然出現在組隊的男孩兒是誰,還有什麼練習生一類的吧。
果然……
雖說是多管閑事,但他還是很好奇任青痕身上的秘密。
不過昨天……
他那個“謝謝你”,還挺有趣的。
想到這裡,傅容寂望着窗角發呆的眼神裡多了點東西,嘴角浮出了些許笑意。
“那個……”
發呆被他旁邊突然站起的女孩兒打斷,任青痕扭頭看向對方。
“可以要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
女孩兒化了最近流行的妝容,也穿着比較時尚的衣服,看起來并不是學生。
“是有什麼事嗎?”但傅容寂還是禮貌地訊問了來意。
“你這款新中式大衣很好看,襯得你特别像一個人。”女孩兒咧了咧左邊嘴角笑着。
“什麼?”傅容寂有些不解。
“像我的人。”
“……”原來是土味情話啊。
有點尴尬,也有些無奈。傅容寂正了正神色,“不好意思啊,我還是學生。”
“哦……好吧。”女孩兒的眼神中有些驚訝,她起初還以為這是哪個網紅模特。
畢竟她可是目測這位帥哥身高起碼一米八五以上。
穿着國風大衣,長得也一副江南帥哥樣兒。還戴着金框眼鏡,臉頰旁的痣顯得他更加溫潤如玉了。
直到傅容寂下車,她還在想為什麼現在高中生會長這麼高,打扮這麼……帥?
任青痕到達圖書館時,傅容寂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在學校看慣了傅容寂穿校服白襯衫的樣子,今天突然見到和平時不一樣的傅容寂,倒是讓任青痕略微震驚。
“在聽什麼?”傅容寂朝他走來,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任青痕立馬反應過來自己戴的藍牙耳機。
他摘下一隻,遞給傅容寂。
“美國Anthem Lights樂隊版本的《Firework》。”
“很有感染力,要聽聽看嗎?”
“好。”傅容寂接過任青痕的耳機,和他并排往圖書館裡走。
耳機裡正播放着,“Do you ever feel already buried deep.”
你曾否感覺自己深陷泥沼。
“Six feet under screams but no one seems to hear a thing.”
嘶聲呐喊,聲嘶力竭,漠然置之,無動于衷。
傅容寂偷看了一眼任青痕的表情。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幾句詞,寫的就是任青痕自己。
“Do you know that there's still a chance for you.”
可你是否知道,在這黑暗的生活中尚存一線希望。
“Cause there's a spark in you.”
因為你就像那星星之火。
渺小的星星之火……
傅容寂似乎有些明白了這首歌的意義。
“Cause baby you're a firework.”
親愛的你就像那空中璀璨的焰火。
“Come on show 'em what you're worth.”
像他們展現你全部的美好。
星星之火,也可以劃過黑暗,也可以迸發成為璀璨的焰火。
“As you shoot across the sky.”
在你沖上雲霄的瞬間。
“You don't have to feel like a waste of space.”
無需覺得自己是無謂的存在。
“You're original cannot be replaced.”
每個人都獨特,沒人可取代。
雖然他并不了解任青痕,但他似乎在這一刻,與身邊的男孩兒有了同感。
那種被同一首歌曲所吸引,所感染的同感。
“Make 'em go "Aah aah aah".”
讓他們大聲驚歎。
“You're gonna leave them all in awe awe awe.”
你将讓他們為你之折服。
他突然就覺得在這一刻,和任青痕之間的距離近了些。
他走進了一個,在黑暗中也充滿着熱情的,任青痕的世界。
盡管在第一次見他那天,在琴房聽他彈《愛之夢》那天,他的世界仿佛下着雨,仿佛黑着天。
可傅容寂覺得,他始終都相信雨後的彩虹,黑暗後的破曉。
“There's a spark in you.”
因為你就像那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