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和他們相隔兩層樓的宋吟突然打起了噴嚏。
“阿嚏!”宋吟差點把茶杯中的水抖出去。
誰在diss我?
漫長的午自習結束了,同學們一窩蜂地沖出了教室,趕往寝室休息。
傅容寂原本想着先再寫會兒作業,然後等任青痕回來了再趴桌上休息的。
可是他等了好一會兒,卻仍然不見對方的身影。
不會是不記得幾點下課了吧?
教學樓和音樂樓離得遠,恐怕那邊聽不清這裡的下課鈴。
憑借着高一時音樂課去音樂樓叫老師的經曆,任青痕找到了音樂樓所在位置。
中途正好碰到了兩個從琴房出來的學生,他便問了任青痕的琴房在哪裡。
琴房小樓中,每個琴房的門都是玻璃的,方便老師監督。傅容寂從走廊經過,發現很多琴房都已經空無一人了。
可他往裡走卻聽見了空曠樓層中唯一的旋律。那琴聲聽起來凄涼又孤單,竟讓他想起了任青痕的臉。
傅容寂繼續往裡走,走到了走廊的盡頭。映入他眼簾的一個輕薄的背影。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任青痕正出現在那間填滿着夕陽的琴房,傾心彈奏。
隻是,現在他眼前的任青痕給他的感覺和他想象中的,沐浴在夕陽下的,并不一樣。
玻璃門外的人停下腳步,靜靜地聆聽着玻璃另一側的人奏起的旋律。
那感覺,就仿佛是人置身于極北的凜冬之地,擡頭遙望天際,是無盡大雪紛飛。
北緯23.5度的回歸線邊緣,十一月的海水結着冰。
大雪伴随着任青痕彈出的旋律,越下越大……
然後在某一刻,遠處堆積的冰川突然間斷裂開來。
重音砸下,琴聲戛然而止。
曲子貌似并沒有彈完,可玻璃門裡面的人卻停了下來,他起身準備走,卻驚訝地發現了玻璃門外的竊聽者。
任青痕連忙把門打開,對傅容寂說的話都有些結巴了,“你……你怎麼來了?”
傅容寂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門口站這麼久。
“我怕你忘記了午自習的下課時間,錯過午休了。”
他背在門框外的手指不自覺的收了收,又補了一句。
“你昨天不是睡的挺晚的吧。”
原來是來提醒我回去休息的啊,這是什麼天使行為!感動ing……
任青痕在心裡狠狠地誇贊着好人學委。
“不過,你剛剛那首好像沒有彈完吧,怎麼停了?”
……
聽到這句話時,任青痕突然感到心跳似乎在漸漸停止。
他的笑容凝固了兩秒,在這兩秒的時間裡,他把那些曾經流過的淚水倒帶。
不過他很快便恢複了。
“這曲子的感情我沒彈到位。”
本應是幸福的,可我……
“哦……哦。”
傅容寂似懂非懂,“它叫什麼名字?”
“這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傅容寂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那你會彈肖邦的《革命練習曲》嗎?”
這次,心髒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全力擊中了一般,狂跳不已。
任青痕微忍心中的喜悅,“你還知道這個啊。”
他坐回了琴凳,道,“我會。”
說罷,便彈奏了起來。
這次,和《愛之夢》不同,他彈出的旋律是滿腔熱血。
一曲畢,任青痕放松地呼了口氣,身邊響起來安靜樓層中唯一的掌聲。
“感覺你很喜歡這首《革命》。”見任青痕起身,傅容寂幫他把琴譜取下,好方便他關上琴蓋。
“是啊,”任青痕接過他手裡的譜子,同他一起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比起體會愛一個人的感覺,我想我現在更能體會到革命失敗的悲痛感覺吧。”
任青痕笑得很無奈。
“革命……其實我也挺喜歡‘革命’這個詞的。”傅容寂說。
“你也喜歡?”
“嗯。”
傅容寂思考片刻,道,“革命,本義是指變革天命,後來詞義擴大,就泛指了重大革新,不限于政治。”
“不過,不管是哪種類型的變革,我認為都是值得贊頌的。能擁有革命的勇氣,本身是一件很值得人崇拜的事情。”
“想不到學委還有這樣的一面。”他們走出了琴房小樓,外面是一片綠蔭。任青痕擡手去觸碰從樹葉縫隙中溜出來的光線,感受三月中午太陽的溫度。
“其實,”任青痕把手放下,和傅容寂一起下了音樂樓拐角處陡峭的樓梯。
“我最喜歡的是浪漫主義革命。”
“雖然浪漫主義革命不像法國大革命或者美國獨立革命那樣,擁有一個明确的時間節點,甚至是誰開創了它,也有很大的争議。但是這場革命不管是對于人類的普通生活來說,還是對于人心的震撼來說,不亞于一場科學革命。”
“嗯,我也這麼認為。”傅容寂點點頭,發現在這一點上他們竟然相似。
“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那本書,《浪漫主義的根源》。”
“讀過!”
任青痕終于不再隻是微笑,而像是發自内心的咧開嘴笑了。
“以賽亞柏林寫的,不過關于描述浪漫主義革命的書籍我隻讀過這一本,浪漫時期的音樂作品我倒是研究了許多。”
終于開心了,傅容寂心想。然後又說,“那下次我們可以探讨一下。”
“行啊。”任青痕心情不錯。
見他恢複了些活力,傅容寂才轉回了些話題,“本來是想叫你趕緊回教室休息的,結果害你又耽誤了一會兒。”
“沒事兒,”任青痕露回了對傅容寂特有的狡黠模樣。
“學委要是實在覺得虧心……”
任青痕停了幾秒沒了下文。
“嗯?”傅容寂承認在那一刻他是有一點心思跑偏。
“那就一直虧心吧?”
任青痕剛走到座位便轉過身對着傅容寂,午間的陽光灑在講桌邊上,也一同灑在了他的眼中,如玻璃碎片一般明亮的綠色被眼前的小狐狸笑着咪成一道縫。
果然不能指望他嘴裡能吐出什麼正常話。
傅容寂無奈地笑了笑,拍了下任青痕的肩,“趕緊休息吧,午休時間沒多久了。”
然後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