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歇無謂地笑笑,扯開話題問她:“這麼晚了,宮主找我何事?”
“更深露重,怕受風寒,我今夜不回去了。”淩露白一邊拿起茶壺替她斟茶一邊說,生怕她聽不出自己話裡的意思,直截了當地說,“你陪我吧。”
“陪你?”
“今夜你陪我睡。”淩露白放下小茶壺,十分坦然地望向她,“這間房是我自小在别苑的房間,除了這裡,我哪裡都睡不慣。”
傅雨歇:“……”
想說她可以去别的房間睡,但淩露白鐵了心,将她的話掐斷在喉嚨裡:“留下陪我,就當是——我今晚陪你藥浴的報酬。”
原以為傅雨歇會拒絕,但一陣沉默後,她答應了,并且毫不客氣地諷刺她:“反正一覺醒來,宮主也會消失不見。”
淩露白單手托着下巴,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以前不告而别是擔心吵醒她,不過她對此如此介意,想起來自己這樣也确實有失禮數,承諾說:“以後不會了。”
又坐了一會兒,兩人簡單洗漱後準備睡了。
她們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起來井水不犯河水,然而都未入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身邊多了一個人不習慣,傅雨歇到此刻仍舊毫無睡意。她又轉過身,借着月光看身邊躺着的人。
淩露白氣息平穩,黑暗中,傅雨歇望去隻看得到她側臉的線條。她的額頭,她的鼻梁,她的鼻尖,她的唇,她的下巴……回想起淩露白的一颦一笑,傅雨歇也不禁在心裡感歎,這人的容貌氣質,着實是生的好。
“再睡不着,天可就要亮了。”就在她發愣的時候,淩露白突然出聲。
傅雨歇心陡然一顫,可她也很快平複下來:“我以為你已經睡着了。”
淩露白睜開眼睛:“既然都睡不着,不如聊幾句吧。”
“我一個失憶的人,沒有故事與你分享。”傅雨歇冷淡的聲音鑽入淩露白的耳裡。
“也是因此,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你的年紀,你的過往。”
“我的年紀?”傅雨歇側着身,淺淺的笑容隐入夜色,“我和宮主應是差不多大,宮主多大了?”
淩露白也學她側過身,兩人側臉面對着面,她說:“不小了,已有二十。那你呢,是比我大,還是年幼于我?”
傅雨歇隻能看到她臉的輪廓,敷衍道:“應是年幼于你。”
“這般肯定?我倒是覺得你比我大些。”
“大些就大些。”怎麼還較上勁了。
淩露白似乎心情不錯,平日裡對人也說不了幾句話的她,在面對傅雨歇的時候,總是生出許多說話欲。
比如,此刻她想一出是一出,又問傅雨歇:“也不曉得你可曾婚配,可有心愛的男子?畢竟失憶,是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忘了。若是有的話,對方曉得你把她給忘了,該是有多傷心?”
“即便有,傷心的也不會是宮主,宮主又在意什麼?”傅雨歇也是話不多的人,可今晚淩露白在她面前着實粘人糾纏。一來二去,兩人倒是熟絡了不少。
淩露白長歎一口氣:“我隻是想到,等你出了雲鶴宮,很快就會把我忘了。那時,我多少會傷心的。”
傅雨歇才不稀罕她的“傷心”:“宮主想多了,我不會有心愛之人。”
“為何?”
傅雨歇不答反問:“那你有嗎?”
淩露白在黑暗中揚眉:“我若說沒有,你信嗎?”
“一樣的道理。”
可總有人不買賬,淩露白又緩緩道:“我看分明不一樣。”
傅雨歇沒有如期跳她的坑問她是哪裡不一樣,轉而問:“宮主年紀不小了,為何還未婚配?”
“爹娘去得早,無人替我操持這些。不過,我也不在意。畢竟雲鶴宮不同外邊,我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我是否成婚,與誰在一起,都是我自個兒說了算。我……”淩露白的眸子在夜裡越發幽深,“在這方面,有足夠的自由。”
傅雨歇對此沒作回應,隻是轉過身背對着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她阖上了眼,喃喃着:“我困了。”
“睡吧。”淩露白眨了一下眼,也從自己的思緒裡緩過神來。月光從窗戶縫隙漏進來,不由讓她聯想到傅雨歇的目光。
傅雨歇固然生得好看,可戒備心很重,尤其是看人的時候——若是她想,她的目光就像這清冷的月光,從來都是沒有溫度的。你感受不到她的情緒波動,也無法從她眼裡讀出些心思來。冷淡,嚴肅,無情——這是她起初給淩露白最直觀的感受,或許她還很多疑,甚至是殘忍。
但是好在這幾日,自己還從這雙眼睛裡看到過害羞、無措、惱怒、戲谑……淩露白想,她會一直探究下去,會從這雙刻意冰封僞裝的眼眸裡看到更多有趣的東西。
或許某一天,還能從中看到一個滿心歡喜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