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沒穿校服,幹淨清爽的白襯衫一絲不苟地紮進黑色休閑褲中,身形流暢而筆直,緩步而來卻又仿佛永遠保留着一份張揚自信。
待他走近,莳夏笑臉如花,眼睛彎彎地和他打招呼。
白維舟掃過她有些瘦削的下巴,問道:“你感冒好些了嗎?一周了沒見你返校,來看看你。”
“謝謝啦,我好得差不多了。”莳夏放下了勺子,拍了拍身側,“白維舟,你坐啊。”
白維舟從容地放下書包,在莳夏右側沙發上坐下。
“桌子上有剛切的水果,你吃不?”她蹭到他身邊,捧起茶幾上的一盆水果,圓圓的眼珠子滴溜溜圍着他轉。
“咳咳。”白維舟看着她過于活躍的眼珠,突然感覺嗓子有點癢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莳夏立刻放下水果盤,慌張地用小手拍着他的背,愧疚地說道,“你不會是那天晚上被我弄感冒了吧!”
“咳咳。”白維舟咳地更猛烈了。
莳夏立刻哒哒哒地跑去飯廳接過王姐正要端來的水杯,又哒哒哒跑回來,殷勤地把水杯都遞到了白維舟嘴邊。
“沒事,被嗆到了,不是感冒。”
白維舟趕緊攔了下來,把水杯放回茶幾上。
“哦,那就好。”莳夏松了口氣,坐了回去,“我還以為抱得你太久了,給你傳染上了。”
白維舟眉心一跳,快要維持不住體面,趕緊換了個話題,“你不是說要等休息好了就來找我說話嗎?你一直不來,我就來了。”
莳夏聽到這話立刻轉過身,正襟危坐,表情嚴肅地往他臉上認真看了他幾眼,似乎是在做一項重大決定。
這麼鄭重其事的,連一貫淡定的白維舟都心裡都有些發緊。
莳夏的眼神在他那張過于好看的臉上逡巡了幾圈,突然笑了。
然後偷偷湊到他的耳邊,眼睛還一個勁的往廚房那邊瞟,聲音軟軟的說道,“我們上去,我悄悄跟你說。”
白維舟還沒來得及反應,女生突然的湊近帶着股甜甜的香味,跟那晚鋪天蓋地的冰冷絕望不同,今天她是溫暖的鮮活的,沒人病人身上的苦味反倒是香甜。
他垂眸看了眼茶幾上被晾在一邊的粥,懶懶地想着阿姨一定在裡面放了很多的糖。
“走不走啊。”莳夏看不出他表情,“你要反悔嗎?”
“走吧。”白維舟笑了笑起身。
“噔噔噔。”等到兩人來到二樓的卧室,莳夏像第一次迎接小夥伴來家玩的小朋友,興奮地給他展示卧室裡大大小小的裝飾。
白維舟看着這間綠意盎然的房間覺得也挺有趣的,和她挺配。
“你看這個。”莳夏興奮地抱住最顯眼的一盆綠植,“它的名字叫龜背竹,你看這個葉子是不是像烏龜殼。”
“旁邊這個呢是天堂,天堂……”
“天堂鳥。”白維舟看着這肥大的葉片也笑了笑,“這個不好養,它葉子很容易打卷發黃。”
莳夏心疼地摸了摸葉片,“之前它就黃了好幾片葉子。”
白維舟看了看卧室窗台的位置說道,“它喜歡陽光,你可以把它搬到窗台附近,澆水也不需要那麼勤。”
“哇,你怎麼這麼厲害,連植物都了解!”
“我奶奶養了一花園的盆栽,天天都在搗鼓它們。”他說完看向了書桌那邊,問道,“可以坐嗎?”
“當然可以,你坐啊。”
“好了,你想跟我說什麼?”白維舟坐了下來,兩人終于說回了正題。
莳夏搬了個小沙發坐在他對面,表情也開始認真,看了看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認什麼,然後摘下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表,把手伸到了白維舟眼前。
白維舟試想過很多次她可能會說出的天馬行空稀奇古怪的話,也對她直白簡單的邏輯有了些了解,但唯獨沒料到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你……”白維舟蹙着眉,不明白她的意思。
莳夏難得的安靜,也沒說話。
他的眼神終于從她的臉上轉移到了這隻他曾經覺得如同花枝,禁不住一壓的手腕上。
慢慢地他的瞳孔急劇收縮,沒有了平時一貫的淡定,臉上像裂開了一條縫。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住了。
他喉嚨發緊,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艱難地擠出一個字,“你……”
莳夏把手放下,對他點點頭,“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為什麼這麼脆弱纖細的手腕上有着那麼多突兀醜陋的傷痕,為什麼一道一道又是一道。
仿佛是難以忍受的淩遲又仿佛是享受,殘忍又天真。
白維舟眼底一片艱深晦澀,面色沉了下來卻始終凝視着她,沒再說一句話。
莳夏突然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神,有些着急地說道:“你别這樣啊!這可是我的大秘密,我都告訴你了,可不是想看到你這樣的。”
可是白維舟依舊沉默。
“你别這樣面無表情,好不好,有點吓人,我不喜歡。”莳夏低着頭,有些無措地摩挲着手腕,她害怕看到白維舟這個模樣,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心裡又忍不住委屈地泛着酸。
可能是白維舟太好了,他哪哪都好,就像沐小雨說的是天之驕子,沒有人會不喜歡他。莳夏也很喜歡他,她喜歡看他雲淡風輕的站在人群中間,喜歡他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笑眯了眼,喜歡他找到自己時那急促的呼吸和那夜晚的寒氣。
最最最喜歡的是他說“我想要聽你說話”時那隻握住她肩膀的手。
鬼婆婆讓她往前看,可是她太笨了,總是無緣無故就惹了别人生氣,讓了人讨厭。
她橫沖直撞,又懵懵懂懂地踩了圈套,犯了忌諱 ,那個名為莳夏的緊箍就會立馬發作,周圍一聲聲的咒語把她腦袋越勒越緊,逼着她要回歸正途。
她想,以前的莳夏也會像她一樣經常頭痛欲裂嗎,她會不會有一天終于是受不了就脫了這一身皮囊魂歸天地了。
但是白維舟不一樣,他那麼聰明一定發現了她出的醜犯的錯,可他卻時時替她摘下頭頂的緊箍,看着她天馬行空、稀奇古怪、随心所欲甚至肆無忌憚。
她的到來仿佛得到了認可和信任,所以也想要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