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田居,每日伴着山澗清泉的叮咚聲蘇醒,章津南未曾如此親近過大自然,隻覺入肺的空氣都格外清新,喘息不複從前那般費力。與王卿若談天說地好不惬意。
家仆每兩日上山送一趟新鮮果蔬吃食,他們不用操心飲食,王卿若有大把時間陪他坐在院子裡讀書看風景。兩個人說說話聊聊天,擡頭看雲卷雲舒,或者幹脆靜默坐着。
章津南半躺在搖椅上,手指微動觸在挂在宮縧上的金鎖上,镂空的花紋摸上去凹凸起伏,他在心中一遍遍描摹輪廓。這是王卿若送他的,他很珍惜。
起風了,房前的兩棵并立的杏樹葉子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有些涼了,要回屋避避風嗎?”王卿若溫暖的小手覆上他微涼的手背,試探溫度。
夕陽西斜,他從院裡折騰回屋必要王卿若搬扛花費些時間,等到天徹底黑下來,氣溫降得更低,她更不會同意他出來吹風,是以他還想多在外邊待一會。看出他貪戀不願回去,王卿若起身回屋抱出手爐,攏起他細瘦的手指捧住手爐,不可奈何地把他身上的錦被向上拉了些:“來日方長,你若喜歡這裡,以後我們常來小住就好。把身子凍壞了怎麼好。”
章津南聽她這麼說,覺得自己就像小孩子貪玩不肯不回家,兀自想起五六歲的時候,他被娘親留在屋子裡針灸喝藥,那時多麼渴望和兄長一同去騎馬摸魚。隻不過他的期盼從來都深深埋在心底,不曾表露,哪會像現在這樣輕易被看穿。
輕笑,還不是他早已和王卿若坦誠相對,不想隐瞞心思而已。
他搖頭歎息:“上來一次勞神費力,住在這裡,沒有下人幫忙,你每日照料我太辛苦。”能有機會體驗他便知足,隻此一次足夠回味悠長。
原本沒多麻煩的事情,章津南總是想得太多。王卿若笑嘻嘻扭頭對他說:“無妨,如果你真喜歡這裡,我去打聽打聽在這蓋一間大點的屋子大概花費多少,每月例銀我沒什麼用處,加上嫁妝當了應該很快就能攢夠。這樣以後可以帶長福一起來。”她低頭掐指計算手裡的銀子有多少。
在她心裡自己是個擺設麼,章津南打斷她:“卿若,大哥每次受賞都會給我留下大半,我,我在外莊有幾處田地在收租。在這建屋子足夠。”
她自小受盡白眼欺淩,習慣了凡事想辦法靠自己解決,一時忘了她還有夫君可以仰仗。笑着依偎在他身邊,撒嬌道:“夫君深藏不露,怪卿若一時忘了,還像未出嫁時,想着靠自己。”
想象她未出閣時的遭遇,章津南更想多疼惜她一些,守護她的心更加堅定:“今後有我在,若兒莫要再忘了。也想着靠我試試吧。”
主母苛待時她沒有哭,父親偏心不顧她心意推她出來擋災時她沒有哭,娘親去世後每一個冰冷刺骨的冬夜,她守着月光忍到清晨,她沒有哭。而章津南向她展開并不堅實的雙臂,她靠在他單薄瘦弱的胸膛,卻任由淚水滑落。
溫熱的淚滴在他心口,燙的他心痛非常,怎奈手腕隻擡起寸餘,複又垂落。收斂失望,哄道:“若兒不哭,我知道我說護你周全很可笑,但是我會盡力。就算我護不成,我也會求大哥幫我,要還是不成,我去求父親。你相信我,不要哭了好不好?”趴在他胸口的王卿若抽噎得更兇,他手足無措抖着手臂環她更緊些,似是擔心她不相信,又說:“在我心裡,你比我的命還重要,豁出性命我也願意。”
王卿若破涕而笑,輕捶他肩膀:“我幹嘛要惹那樣嚴重的災禍到身上,要你豁出命去救我。我們就過平淡的日子,安安穩穩就好。”
章津南跟着笑了,是啊,但願她從此平安無虞。
天色漸漸暗下來,月亮從雲彩中探出頭,王卿若背他回去吃晚飯。粗茶淡飯别有一番滋味,章津南自打上山以後食欲大振,就着熱湯把小菜米飯都吃光了。
燙了熱毛巾幫他擦幹淨下巴,王卿若俏皮地半蹲着看着他。章津南不知她何意,害羞地避開她的視線,問道:“怎麼了?若兒看得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