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見月一口将手裡的肉吞了,腮幫子鼓鼓的,嚼了幾下咽下去,“吃了,很好吃。”
說完哐哐往自己碗裡又夾了幾塊,以此來堵他的嘴。
胡秀秀在對面,眼眶子都快瞪了出來,狠狠咬了口饅頭。
連氏看不到桌上的小九九,隻聽個耳音,好奇問,“小娘子祖籍何處,家中是做什麼的?”
李見月放下筷子,認真回道:“我叫李見月,祖籍隴西,家中……也曾世代為官,如今家道中落,不得已流落他鄉。”
“原是官宦世家的閨秀,難怪如此知書達理。”
連氏滿臉贊賞,相比自己的長子,面對這個小娘子她反而更放松些。
葉家隻兩間屋子可住人,老太太和小谷子一間,葉茂夫妻一間,還有一間閑置已久,堆滿了雜物,李見月他們一來,暫時并無可住的地方。
連氏有意将自己那間騰出來,葉茂覺得不合适,撓了撓頭,“要不然讓大哥住我們那,我去把西邊屋子收拾一下……”
還未說完胡秀秀就憋不住了,啪一聲放下筷子,臉上倒仍笑嘻嘻的,“哎呦我們那屋子亂的,怎好意思讓大哥住,再說……娘整日不是催着……那什麼……什麼時候能抱上?”
後面聲音越來越低,近乎于哼唧。
李見月沒太聽清楚。
葉茂黝黑的臉龐倏忽漲紅了,“你,你說這做什麼!”
埋頭猛刨了幾口飯。
連氏心如明鏡,“你們就好好住你們那,西邊的屋子小,我跟小谷子住正好,你大哥就住我那間,至于李娘子……若是不嫌棄,先與我這老太婆擠一擠可好?”
有屋舍遮風避雨已是極好,不用再風餐露宿,李見月很是感激,起身行禮,“多謝老夫人收留。”
飯後,洛沉和葉茂将西邊屋子裡的東西搬到了柴房,小谷子打了水準備擦洗,洛沉接了去,将她打發了出來。
葉茂想讓自家媳婦去幫忙,嘴都沒張開呢,胡秀秀扭頭就走了。
他尴尬的搓了搓手,拿了個掃把進去了。
李見月靠在窗邊,看着裡面幹活的洛沉,蒙蒙灰塵中,他冷硬的臉部輪廓似乎柔和了許多。
雖已說定,收拾完後,洛沉卻占據了西屋,态度堅持,任憑老太太怎麼說也無濟于事。
那屋子久未住人,一股子黴味,的确不适合老人家居住。
夜裡,李見月躺在溫暖的床塌上,想起以前在宮裡的日子,恍如隔世。
将睡未睡之際,身旁的老人家坐了起來。
她摸索着走到櫃子前,拿了一床棉被開門出去了。
未幾,西屋傳來很輕的敲門聲。
洛沉并無睡意,坐在矮幾上擦拭兵刃。
來盈田村前,他将雙刺和镖刀都收了起來。
陳舊的桌凳下鑽出來一隻小耗子,明目張膽從他眼前溜過去。
洛沉面無表情,随手從地上撿了截斷竹簽飛出,是今日搬竹筐時掉落的。
耗子尾巴被釘住,吱吱慘叫。
聽見蹒跚的腳步聲,他起身,用竹簽挑着拼命掙紮的耗子扔出窗外,然後打開了門。
“還沒睡嗎?”
連氏走進來,屋子黑,于她倒是沒什麼影響。
洛沉接過被子放下,來扶她,她擺擺手,“家裡我比你熟,不用照顧我。”
自己尋摸着坐下,手指不甚觸到了案幾上的梅花刺,被那冰寒之氣凜得一縮,“這是什麼?”
“哦,柴刀,可能二弟忘了放回去。”
這屋子本沒有榻,下午葉茂劈了些木材給他臨時做了一張。
洛沉淡定的将那些東西收攏進包袱裡。
“這孩子真是馬虎,”連氏數落了兩句,洛沉就靜靜站在她身邊聽着。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愛說話的,這些年……定是受了不少苦。”
她哽咽着去拉洛沉的手,後者遲疑了一瞬,任由她握住。
“手這麼冰,還是跟以前一樣怕冷。”
連氏揉了揉眼睛,“我剛給你那床棉被是新的,你晚上蓋厚些就不會凍着了。”
“我都忘了,”洛沉盯着她滄桑的臉,“我以前……很怕冷嗎?”
“你呀從小就身子不好,比茂兒年長四歲,卻還不如他一半壯實,”連氏回想起多年前的事,對他愈發愧疚,“那時候我們孤兒寡母,過得實在艱難,你小小年紀便擔起了養家的重任,是為娘無能,令你吃苦受難,虧了身子,不能像常人一樣過完這一生。”
說着說着克制不住痛哭起來。
兩間屋子離得近,夜深人靜,一點動靜聽得格外清楚。
壓抑的哭泣傳入李見月耳中,她望着漆黑的房頂,想象不出洛沉此刻的樣子。
“阿婆又哭了,”小谷子壓低聲說。
李見月轉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
“姐姐,你長得真好看,我要是也像你這般好看,阿……他就不會不要我了。”
小丫頭仍在介意那件事。
李見月不解她為何會有如此想法,看得出這孩子十分懂事,不想她太過沮喪,伸出兩隻手捧着她的小臉勸慰,“我阿娘說女孩子都好看的,每個人好看的不一樣罷了,他也沒有不要你,隻是可能太突然了,他畢竟尚未成家。”
“真的?”
小孩子很好哄,當下就高興起來。
李見月,“嗯!”
小谷子很喜歡她,往她跟前蹭了蹭,“姐姐,日後我會好好孝敬你和阿爹的。”
李見月,“嗯?”
這話怎麼聽着那麼别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