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太在意,死士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鮮少露于人前的,她懂。
到雍縣時,有城門守衛盤查,李見月欲上前讓其通傳明府,想到自己如今并無可證明身份之物,隻怕那些人不會相信,躊躇間,幾匹快馬飛奔而來,人群慌亂躲避,她被裹挾着入了城。
沿街許多賣吃食的吆喝着,香味四溢,她吃得那點果子如何能果腹,不由自主停在一個小攤前。
攤主熱情招呼,“娘子,來碗熱乎的湯餅?”
李見月搖頭,卻挪不動腳。
那人瞧她雖形容狼狽,衣着倒不似尋常人家,便舀了碗遞給她。
“我,我沒錢,”她小聲道,對方手上一頓,拉下臉來,她忙取下手腕的玉镯子,“我用這個換可以嗎?”
攤主目光如炬,面上一喜,剛要來拿,橫空裡突然伸來一隻手,遞上了幾個銅錢。
李見月扭頭,看着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洛沉,緩緩将玉镯收回來。
攤位隻兩三張桌子,都有人坐,她捧着碗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長這麼大,除了父皇母後,她從未與人同席。
“小娘子坐呀。”
攤主見她站着不動,以為是嫌棄桌子不幹淨,趕緊給他擦了擦。
李見月越發惶然,眼神下意識移向洛沉。
對方靜默不語。
那目光始終未移開,一眨不眨盯着他。
洛沉被盯得無可奈何,慢悠悠走過去。
剛擦的桌邊還坐着兩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态度惡劣,并未将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裡,“去去去坐那邊去,沒看我們正商量要事……”
突然,洛沉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從筷筒抽出一根木筷,插入說話之人指縫之間。
那人當場吓得臉都白了,整個身子抖如糠篩,同伴咽了口唾沫,大氣不敢喘,拉起他連滾帶爬跑了。
李見月目瞪口呆,直到攤主戰戰兢兢收拾了桌子,又擦了一遍,請她落座,這才回過神。
這麼一鬧,周圍食客也都坐不住了,全跑了個幹淨。
李見月心裡不是滋味,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洛沉抱臂而立,緊抿的薄唇顯出幾分淩厲。
李見月莫名有些怵。
她低下頭,小口喝着碗裡的熱湯,身子暖和起來,漸漸的人便有些放松,她一邊吃,一邊在心裡盤算着,待會兒先找個地方沐浴更衣,再去拜會明府。
一碗湯未喝完,就有群官兵兇神惡煞過來,打頭的手裡拿着兩張畫像。
“見過這兩個人沒有?”
他們到了攤前高聲喝問,攤主遲遲沒有出聲,李見月覺得不對勁,剛要扭頭去看,一個身影擋在了面前。
隻聽洛沉問,“官爺找得是什麼人?”
那官兵往這邊瞥了眼,趾高氣揚,“官府捉拿的自是朝廷欽犯,怎麼,你見過這兩人?”
“是。”
他聲音沉着,無波無瀾。
李見月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放下湯勺,一動不敢動。
“快說,在哪見的!”
攤主神色異樣,官兵也已察覺,質問同時朝這邊逼近。
一道寒光閃過,猝不及防,那群官兵壓根沒有還手的機會,一個個捂着噴血的脖子倒在地上。
镖刀旋回洛沉手上,他蹲下身,在腳邊的差役身上擦幹淨上面的血,語氣張狂又平淡,“你也配來問我。”
攤主吓得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見月從未見過那麼多血,腿軟得站不起來。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掉落的那兩張畫像,整個人仿佛被定住。
耳邊有男子不屑地輕嗤。
她大約是被拎着離開那裡的,緩過神來,已是在一處陋巷中。
雍縣縣令黃大人乃天子門生,娶了宗室女,李見月萬萬未料到,他居然這麼快便投了羅珲。
自己和阿弟竟被當做欽犯通緝。
父皇走了,那叛賊定不會放過他們,她不知該怎麼辦,萬般絕望之際,突然想到叛軍也在找阿弟,沒有他的消息,那說明阿弟必定還活着!便又生出希望來。
阿弟是在金城與隊伍走散,往那個方向去尋或許能有所獲,她要在叛軍之前找到阿弟!
李見月連忙吩咐洛沉去弄輛馬車來,恨不得立即動身。
方才還吓得六神無主,此刻卻這般作為,男子眼神有刹那的錯愕,轉瞬即逝,面上看起來仍是毫無波瀾。
“你快去吧,我在此處等你,絕不亂跑!”
眼見着天快黑了,李見月着急催促,自己找了個隐蔽的角落躲着,眼神示意他放心。
洛沉抿唇,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六歲那年進入期門,每日屍山血海中厮殺,一直在等着自由那一日,這一天終于來了,惠帝已死,皇權旁落,他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又豈會為一懦弱公主所用。
行至今時,已算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