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翻滾,天邊幾聲雷響,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李見月躲在一處山坡後。
驿館已被叛軍包圍,六軍将士也被卸了兵刃,任人宰割,宮人朝臣跪了一地。
“陛下--”
一道尖細又悲痛的嗓音從裡面傳出。
伴随着這聲哭喊,幾個兵士擡着一具屍體從驿館出來,蓋着的白布下露出一點明黃。
李見月心中揪緊。
高公公踉跄追在後面,不甚絆倒,他顧不得起身,趴在地上痛斥,“亂臣賊子,亂臣賊子,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領頭的将領滿臉橫肉,二話不說拔刀刺穿了他胸膛,啐罵,“老閹狗。”
高公公半張着嘴,大口大口鮮血嘔出,瞪着雙目倒了下去。
四下跪着的皆吓得瑟瑟發抖,卻連聲音都不敢發出。
“父皇!”
李見月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想要沖過去,手腕被緊緊扣住,掙脫不開,隻能絕望地看着那屍體被擡走。
雨勢越來越大,噼裡啪啦砸在臉上。
她心如刀絞,軟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男子平靜開口,“哭完了嗎?”
李見月淚眼朦胧擡頭,望着對方輪廓鋒利而顯得有些冰冷的下颌,悲恸地問,“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男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身離去。
她呆在原地,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一瞬間心如死灰。
好似睡了很久,睜開眼睛時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散發着濕潤的泥土氣息。
李見月發現自己在一個山洞中,身下是亂糟糟的雜草,陽光從洞口照進來,正好灑在她躺得石闆上。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隻聽見林間鳥兒叽叽喳喳的吵鬧。
她怔怔坐着,沒有動,眼眶生疼,暈倒前的一幕幕慢慢從腦海中複蘇,心中悲痛,喘不過氣來。
過了許久,才起身走了出去。
茫然四顧,不知身在何處,遠處樹木聳立,郁郁蔥蔥,她知道期門的死士肯定就在自己身邊,但不知對方叫什麼,張了張口,發出嘶啞的聲音,“來人。”
四下寂靜,并無人出現。
她試探着又喚了幾聲,始終沒有回應,于是沿着溪流往上去尋,山澗碎石散落,她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半晌,沒見到一個人影。
水流涓涓,清澈見底,她停下來,想洗把臉,手指碰到冰涼的溪水,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不經意間,注意到前方水面影影綽綽。
李見月順着那個方向擡頭,看見黑衣男子屈腿坐在岸邊樹上,背靠樹幹閉着眼睛。
她心裡一下子安定了,整理了一番儀容走過去,站在樹下喊他,“喂。”
對方毫無反應。
怕是睡得沉了,李見月伸手,試探着搖了搖樹枝,簌簌落下幾片枯葉,男子終于睜了眼,居高臨下盯着她,眼底隐有不悅。
“你……叫什麼名字?”
李見月望着他,腦中閃過劉全被割喉鮮血飛濺的畫面,那時他的神情亦如此刻一般冷漠。
她驚惶垂眸,回避了那雙眼睛。
男子從樹上一躍而下,與她隔了些距離,回道:“洛沉。”
李見月默默記下。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幾聲,男子的視線掃過來,她羞窘于自己的失禮,小小聲開口,“我餓了。”
對方大約未領會,一動不動,她隻好又說:“你去找些吃得來。”
詭異的一陣沉默後,男子朝林子深處走去。
李見月松了口氣,昨日淋濕的衣裳尚未幹透,黏在身上有些冷,她尋了處背風的地方等着。
洛沉沒多久就回來了,懷裡兜着幾個野果子,放到她面前,什麼也不說。
“洗了嗎?”
她看到有幾個上面沾着泥點。
洛沉眼皮平平擡起,神色難辨,扭頭走到一邊去了,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李見月有些不悅。
轉念一想,他一個死士,幹得都是刀尖舔血之事,這些伺候人的活,怕是從來也未做過。
倒也情有可原。
李見月說服自己不與他計較,拿起一個果子用帕子擦了擦,咬了口,還挺甜。
在山洞醒來之後,她想了許多,如今父皇已不在了,她隻剩阿弟一個血脈至親,無論如何也定要找到阿弟。
吃完果子,便叫洛沉随自己去城裡打探。
男子似乎不喜歡說話,隻默默的,不遠不近跟着她。
李見月不知道路,沿着官道走,碰到岔路了就停下,等他出現指個方向。
洛沉腳步很慢,走走停停,甚至一度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