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後,天色尚早,司空華靈早就對金陵城的繁華心向往之,這會閑來無事,便問道:“要不要出去逛逛?”
沈策道:“你想去哪?”
司空華靈略一絲索道:“聽聞金陵城有個尋仙閣,裡面歌舞絕倫,奇藝頻出,還設有投壺賭桌,香薰推拿,與其他樂坊全然不同,據說整個金陵隻此一家,那我不得去看看?”
她話音剛落,沈策臉色驟然一沉,長風見狀趕緊插話道:“姑娘,這尋仙閣可不能随便去的。”
司空華靈反問道:“怎麼,這風月場所你們男人去得,我們女子去不得嗎?”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長風支支吾吾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尋仙閣又稱玉郎閣,不是一般的樂坊。”
司空華靈恍然大悟,眉梢挑得老高,内心暗忖道:那我更要去看看了!
“原來如此。”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試探性問道,“那你去不去?”
沈策一記眼刀殺了過來,薄唇輕吐:“不去。”
司空華靈一聽,立馬附和道:“那我也不去了!”
嘴上說着不去,眼睛卻滴溜溜轉了兩圈,又道:“我去逛逛花市,聽聞這裡花市也挺出名的。”
說着拉起蘇葉就往外走,還不忘交代長風:“我不在的時候,保護好你家主子啊!”
說完,頭也不回一溜煙地跑了。
沈策一開始便将她的小神情收歸眼底,這會見她跑得比兔子還快,不悅皺眉,嗤了聲:“膽大包天。”
長風眨了眨眼,不明白主子此言何意。方才縣主明明說了不去那什麼尋仙閣了,怎麼爺還是生氣了?
難道他又錯過什麼言外之意嗎?
算了算了,神仙打架,不要殃及池魚就行。
他上前關了門,又回到沈策面前,低聲禀報:“爺,還有一個消息,蕭寅之那邊有動靜了,咱們的人盯了大半個月,都沒有異動,但前日發現他派人傳了信。”
此前沈策細細對比了蕭寅之私藏的賬冊和朝中所有相關部門的物資出入記錄,發現七年前朝廷煉鐵的規模不斷擴大,送往北境的軍械卻頻頻減少,除了一小部分次品被蕭寅之暗中送往慶安,還有一部分精鐵兵器不知所蹤。
精鐵兵器向來隻供軍營,絕不會流入民間,因此,那批兵器隻有可能流向了敵國,确切來說,是漠北!
父親當年很有可能是發現此事才會遭人陷害……
沈策指節悄然握緊,眉心凝着化不開的寒意。
沈家一案和軍械外洩之事定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而蕭寅之是最重要的線索,留蕭寅之一命,便是為了釣出他背後那條大魚。
果然他離京的消息一放出去,蕭寅之便按捺不住了。
畢竟死不可怕,日日等死又不敢死的日子,才可怕!
沈策道:“送往何處?”
“宮裡。”
沈策心髒蓦地一緊,沉聲道:“宮中何處?”
長風道:“宮裡接頭的人十分謹慎,信進了宮門便斷了蹤迹,我們的人也沒查出來。”
宮中?除了毓慶宮,還能送往何處?
沈策靜靜垂眸,指節有一瞬微不可察的輕顫。
位于毓慶宮之上,讓蕭寅之死都不敢透露半分的,身居高位之人……
還能有誰?
早在拿到賬本的時候他便有所懷疑,能将大批兵器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漠北,又能抹掉所有相關署司的記錄和經手之人,此等通天的手段,哪怕以他如今的權勢,都無法做到這般滴水不漏。
世上隻有一人能做到!
可為何竟是那人?
當線索層層指向心底的答案時,沈策似乎聽見了内心深處信念崩塌的細微聲響。
查出真相,為沈家冤死之魂報仇,這個念頭支撐着他走過無數個厲鬼纏身的夜晚,這七年來,他以為敵人是藏在暗處的池中魚,卻不想,執竿之人竟從來都不是他。
沈策忽然低笑出聲,笑聲裡淬着刺骨的寒意。
是啊,魑魅魍魉再強,哪敵得過九五之尊。
看來,這盤棋……該換個下法了。
他慢慢松開攥出血痕的掌心,眼底泛起幽暗的光:“傳我令,蕭家,不必留了。”
皇城中,夜色昏暗,幾個宮女提着宮燈走在牆下,領頭的兩個嘴裡低聲議論着。
“你今日見着那蕭家小姐了嗎?想不到她竟然也入了宮!”
“什麼蕭家小姐,他們蕭家不過庶民,她如今同我們一樣,不過是任人差遣的婢子罷了。”
“話不能這麼說,她畢竟是公主殿下帶進宮的,保不齊哪天就爬到我們頭上去了。”
“要我說,公主殿下不過是礙于往日情分,才勉強拉了她一把,這裡終歸是瞧不上她了,不然怎不留她在身邊伺候,而是把她安置到藥膳房那等地方,日日煮水煎藥?”
“說的也是……”
那宮女話未說完,轉過拐角便見着蕭怡立在門下。
月光斜斜地映在她身上,,一身素淡的宮女裝束,分明是落魄的處境,卻仍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