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家對我沈家舊案态度不明,無論那孩子是否在談家,我們此行都不宜打草驚蛇。”沈策沉吟道,“需得先買下這批缂絲,再借機接近談松,方能試探一二。”
司空華靈颔首道:“嗯……就這麼辦,嗝——”
她突然打了個飽嗝,連忙捂住嘴,臉頰泛起一絲尴尬的紅暈。
“剛剛吃太快了,這會有點積食了。”
蘇葉聞言連忙道:“馬車上備了消食的山楂丸,奴婢這就去取。”
說着匆匆行了個禮,轉身下樓去。
“無妨,我們繼續……嗝——”話未說完,又是一個響亮的飽嗝。
沈策眸中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在她泛紅的臉頰停留片刻,突然起身走到她身後,修長的手指在她背上幾處穴位輕輕一按。
司空華靈忽覺後背一暖,沈策的指尖隔着輕薄的衣衫精準地落在穴位上。那觸感不輕不重,卻帶着奇異的穿透力,像是一縷溫泉注入經脈,酥麻的觸感瞬間蔓延了她整個脊背,雖是早有準備,但她還是不自覺地顫了顫,分不清是穴位刺激還是心裡那抹奇怪的情愫作祟,她感覺自己的臉頰似乎更燙了,不過那股堵在腹中的郁結之氣卻是消散不少。
當他的拇指劃過肩胛骨下方某個穴位時,司空華靈猛地繃直了腰。那裡像是藏着根繃緊的弦,被他輕輕一撥,酸脹感便順着脊梁竄上後腦,激得她眼眶發酸——可緊接着就是說不出的松快,仿佛有人抽走了壓在心口的石頭。
若不是想到長風還在一旁,她怕是會忍不住一整個跳起來。
長風也是個識趣的,悄然退至一旁,垂頭側立。
“可好些?”沈策的聲音近在耳畔,帶着呼吸時拂過她而後的氣息,惹得她後頸泛起細小的戰栗。
司空華靈竟有些結巴起來:“好……好多了。”
此時蘇葉取了山楂丸回來,見她那紅得不像話的雙頰,隻當她是撐壞了,連忙倒了杯茶水,又從瓷瓶中倒了兩粒小藥丸。
“姑娘,快些服下吧。”
司空華靈仰頭服下藥丸,又喝了大半盞茶水,方鎮定了許多。
可她不知,被擾得心神不定的不止她一人。
沈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泛紅的耳尖上,她烏發盡數盤起,顯得那抹紅像初綻的芍藥,格外顯眼,往下便是如羊脂玉般瑩潤修長的頸項,那線條自耳後一路流暢沒入衣領,在柔光下泛着細膩的瓷光。
“沈策?”司空華靈突然回頭,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在一處。
沈策瞳孔微微收縮,看着那雙清亮的杏眼中倒映着他來不及收斂的專注目光。
他悄然回神,喉結滾動,掩飾性地偏頭咳嗽兩聲:“咳咳……”
司空華靈卻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怎麼咳嗽了?是不是毒性又要壓不住了?”
她的指尖正好按在沈策的脈門上,感受到異常急促的跳動,頓時慌了神:“不行,得趕緊了結這裡的事情,早點前往靈山,你這毒一日不解,我一日不得安心。”
沈策見她反應這般大,本想解釋一番,但想着總不能承認自己貪戀其美相又險些被撞破的事實吧?于是眸光一軟,順勢将錯就錯道:“無妨,不必擔心。”
蘇葉眨了眨眼,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突然福至心靈,低頭抿了抿唇,藏住了眼底的笑意。
一旁的長風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肩膀可疑地抖了抖。他雖自覺地退到一旁,但方才的經過他分明看得清楚,原來,爺這般冷靜自持谪仙般的人物,動了凡心也逃不過尋常男子的窘迫模樣。長風暗自腹诽,卻不敢擡眼,隻盯着自己鞋尖上那粒灰塵,仿佛那是天下最要緊的東西,可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他正想着,忽聽沈策冷冷道:“長風。”
“屬下在!”長風立刻繃直了背,卻仍不敢擡頭。
沈策道:“愣着幹嘛?”
長風聞言擡頭,瞧瞧這個瞧瞧那個,終于反應過來,還有重要事情沒有彙報,忙定了定神,從懷中又取出一份信箋,上前道:“爺,這是京中來的消息,請您過目。”
司空華靈見沈策接過情報,内心感歎這位國師究竟京城裡,不,在整個天下布了多少眼線,自他們離開京城一路上,每隔兩日就會有密信傳來,即使遠在金陵,也能掌握京城裡各方勢力的一舉一動。
沈策垂眸掃過密信,修長的手指在紙頁邊緣微微一頓,眼底寒光乍現,轉瞬又歸于深潭般的平靜。
司空華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沈策指尖一翻,信紙對折被他收入袖中。他擡眼時,眸中已看不出絲毫波瀾:“陛下要召大皇子回京。”
“大皇子?”司空華靈有些驚訝,她知道陛下有四個皇子,但除了端王和甯王,還有那個傳聞中早逝的三皇子,她對這個大皇子幾乎是聞所未聞。
長風适時解釋道:“大皇子封号瑞王,乃先皇後所出。十年前先皇後病逝後,陛下便将他送往華陽行宮,自此十年從未回京。”
司空華靈道:“好好的皇子,為何要送到行宮養着?”
長風道:“據說是因為大皇子眉眼太似先皇後,陛下見之傷懷。”
司空華靈愣了愣,這……理由會不會太牽強了些。
“若是怕見了大皇子會傷懷,不傳召便罷了,或者京中賜個府邸,讓其搬出宮去,不就好了,何必将人遣送到京外的行宮?”
司空華靈一聽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隻聽沈策道:“先皇後出身琅琊李氏,乃千年書香門第,李氏門生遍天下,執掌國子監,翰林院逾百載,李家風頭正盛時,民間曾有‘一筆朱砂可定文章魁首,半句評語能決士子前程’的傳言。”
司空華靈道:“如此勢力,陛下豈不是忌憚得很?”
沈策點頭道:“故而先皇後入宮後,陛下常以李家身為外戚,權勢過重于禮不合為由,逐漸削其羽翼,先皇後薨後,幾位身居高位的李氏族人接連被貶,李氏的勢力一夕之間分崩析離。
司空華靈倒吸了一口冷氣,接着他的話說道:“隻是朝中的李氏可滅,但京中李氏門生除之不盡,天下以李氏馬首是瞻的文人學子更是一股不容小觑的燎原星火,所以陛下将大皇子趕去華陽行宮,是擔心他在京中,總有一日會重整李氏門生,引起大患?”
“不錯。”
沈策見她對于朝堂之事以點及面,一點就通,臉上露出些許贊賞之色,她若是居于廟堂,恐怕也是個心機手段都不遜于他的厲害角色。
“既如此,為何此時又要召他進京?”
“因為如今京中的李氏門生大多另擇新主,一些官職低微的也不足為懼,陛下的态度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盡管大皇子回了京,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卻可以讓某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司空華靈腦筋一轉,反應過來:“你是說甯王?”
沈策忽的輕笑,轉移話題道:“縣主不愧是将門之女,胸中謀略遠勝常人。”
司空華靈聞言,亦道:“那當然了,有你這個‘哥哥’珠玉在前,我這個做‘妹妹’的總不好太笨吧!”
沈策聞言低嗤道:“給個杆子就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