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說的,不可以諱疾忌醫。”陳歲安說得認真,正準備要出門又被男人叫住了動作。
男人輕飄飄地掃她一眼,解釋道:“那你帶個鬥篷,城門口的通緝令還挂着你的畫像。”
一想到自己被明碼标價二十兩銀子,陳歲安就氣得咬牙,但顧念着眼前這位還是實打實的傷員,于是直接把門一甩,大跨步出了門。
因為是早上,客棧裡的人也不多,無事可做的店小二靠在一旁休息,陳歲安照常和人寒暄幾句,問到最近的醫館後便沖出了店門。
小二口中的醫館離他們也不算太遠,卻也絕對不能說近。
一路急趕慢趕,陳歲安跑到醫館門前也顧不得停歇,隻随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确認頭頂的鬥笠遮住了自己的臉後便直接沖到館裡一個抓藥的小孩面前,急急忙慌地問道:“您家大夫,現在可以出診嗎?”
那小孩看上去也是被她這模樣吓得不輕,将手中的藥材一放,道:“我問問去。”話音未落,人便領着陳歲安往他口中的大夫面前去。
那大夫一看就是功力深厚,不短的胡須和頭發都已經發白,但雙眼确是明亮。
陳歲安下山那麼久還是頭一回進醫館,也不清楚如何能直接将人帶走,隻站在一旁乖巧地等那大夫和自己對上視線,下一瞬便非常果斷地掏出三兩銀子擺在桌上,雙手一拱,道:“大夫,求您救命。”
說話間,她腰間穩穩挎着的酒葫蘆随着稍微有些大的肢體動作晃動,配上黑黢黢的鬥笠,讓這個從未主動做過惡的人看上去倒像是一個喝醉了酒過來鬧事的壞人。但她偏偏又生了一張不像會作惡的臉,雖說亮晶晶的眼睛隔着黑紗看不太清,但那實打實的三兩銀子,也讓見多識廣的大夫一眼就看出來這是個愣頭青。
“去去。”本就無事的大夫起身拿過一旁的藥箱,“走吧。”
陳歲安轉過身直接将大夫的藥箱背在自己身上,往側邊稍微一讓,道:“謝謝您,您先請。”
大夫看着敞亮的大堂笑道:“姑娘,請您帶路。”
陳歲安臉色一紅,趕忙幾步走到前頭帶着人往有間客棧去。
念着路途不短,那小孩還從醫館後院牽出來一輛馬車給到陳歲安手中,直叫人現場就是一番重謝。
病人是淋雨、重傷、酗酒、高燒,陳歲安并不知曉自己這翻話落在旁人耳朵裡是有吓人,手上卻是極樂意地聽話将馬車驅得飛快。
急急忙忙帶着大夫回到房内,陳歲安掀開床帳便直接傻在原地。
男人又略微換了張臉,亂七八糟的比他們初見那晚更是糟糕,稀碎的眉毛,突起的刀痕,若不是男人還躺在這床上,穿着那件破爛衣裳,陳歲安幾乎要懷疑這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不是,你……”剛要開口質問的陳歲安被男人拽了下衣袖。無名皺着眉頭朝她微微搖頭,生出些許紅血絲的眼睛眨着,顯然是要她别再講話。
念着男人這一路上的所作所為和身份,陳歲安果斷選擇閉上嘴。
大夫瞧見這長相奇怪行為詭異的兩個人依舊不動如山,擡手将病人的脈一切,那眉毛就皺得更深,想也沒想指着兩個人就是一番數落。
小到淋雨吹風感染風寒、大到劍傷和後續的失血,大夫最後将袖子一甩,還要陳歲安次日再去拿藥。
鬥笠還戴在頭上的陳歲安又俯身作揖,連帶着片片黑紗在空中飄成一隻黑色的蝶。
看完病的大夫拿上銀子便要回去,陳歲安乖巧地将人送到了門口,又托小二給自己煎上藥,這才帶着滿腔怒氣往二樓沖。
屋裡的酒味幾乎散盡,桌上的酒壇也已經被收拾幹淨,因此那幾個孤零零地站在原位的白胖包子便格外顯眼。陳歲安回到床邊裝出一副兇狠模樣,問道:“為什麼喝酒?”
男人捂着嘴咳嗽一聲,滿臉盡是不解。
陳歲安本就不要他的回答,隻沉着臉繼續問:“為什麼不吃包子?”
“喉嚨疼。”男人張張嘴,聲線沙啞非常。
陳歲安深吸口氣,又問:“為什麼還要塗這種東西?”
男人看了她手中的鬥笠一眼,極平淡地說:“沒臉見人。”
“那你……”過分短促的回答讓陳歲安準備的無數說辭在瞬間化為齑粉。
六師姐信中的故事在眼前閃現,她無聲地張張嘴,後面的話最終全部随着呼吸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