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安覺得他倆實在太怪,不管什麼話題聊到最後都隻是沉默。就像此刻,她隐隐能感覺到男人有很多話想說,但她也感覺到男人絕對不會主動開口。
于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始一個話題的陳歲安也決定保持沉默。
但面對着男人髒兮兮的臉,陳歲安是看不下的,所以,她選擇直接起身拿過毛巾走到人面前。好在現在的男人也已經悟到,看到毛巾便主動接過搽幹淨了自己的臉。
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原本翠綠的青菜染上一層灰白。陳歲安也不講究,隻端着飯碗全心全意地填飽自己的肚子,中途偶爾也看看躺在床上的男人。末了,又轉過頭問:“你要吃點嗎?”
“不用……”男人還側身躺着,整個人幾乎要埋進被子裡。
吃完飯,店小二也将藥煎好端了上來。已經略懂江湖那些彎彎繞繞的陳歲安适時掏出一些銅闆給到人手中,還附贈上幾句多謝多謝。
店小二拿着銅闆笑眯眯地出門,陳歲安端着藥碗剛準備勸無名喝下,就看着男人接過碗将那黑漆漆的藥看過幾眼後直接一飲而盡。
那麻利的動作簡直能讓人懷疑自己的味覺,陳歲安捏着蜜餞的手一頓,半晌後試探性地輕聲問:“要不要來一顆?”
男人的動作一頓,幾個炸藥後便接過蜜餞放進嘴中,微微笑道:“多謝。”
藥碗的餘溫未散,聞上去讓人隻覺得舌根發苦。陳歲安将碗放回桌上,整個人還處于驚呆的狀态。
幾縷陽光透過窗戶灑下光影,已過早市的長街有着幾分難得的安甯,屋内藥味漸漸被淡雅熏香遮蓋,叫這天地間一時間仿佛隻剩下這小小兩人。
大夫開的藥也不知放了什麼,男人喝完沒多久便在床上昏沉睡去。
桌上的茶水被風吹涼,原本還算不錯的茶葉泡得太久太濃,此刻喝到嘴中已能嘗到苦。
陳歲安轉頭望向男人熟悉的側臉,不由得回想起她收到的最近的一封信。那信洋洋灑灑寫滿三頁,幾乎寫盡行夢當年下山的所見所聞,紙上的墨迹被暈染,顯然曾有人為此落過淚。
而按推測,當年引領着行夢下山、比武、成名、失劍、重傷的人此刻就躺在離她不足三丈遠的地方。
如果六師姐的結果是他害的,那男人的确沒臉見人。陳歲安看着人便是這麼想着。
想着想着,兩人便這麼在一個房間裡又共度一個下午。耀眼夕陽透過明紙撒在地上,照得整個屋裡都是暖洋洋的。
晚飯還是陳歲安喊小二送上來的,還順道托人給煎了藥,一時間又花費不少銀子。
考慮到床上那位還是傷員,陳歲安隻要了三個清淡易克化的菜,和碗筷一并放到床邊,便和人草草應付過一頓。
也許吃飯的确是世上最容易放開心扉的地方,睡了一個好覺又吃過藥、用過餐的男人靠坐在床頭眯着眼享受完幾顆蜜餞,突然開口道:“想問什麼你問吧。”
擦拭着長劍的陳歲安動作一頓,帶着疑惑的眼直直望向男人,問道:“當真?”
“千真萬确。”男人對上她的視線笃定地點點頭。
依舊有些沙啞的嗓音傳到耳邊,陳歲安看着男人不太好的臉色,揮揮手道:“算了,之後再問吧,你這人還不舒服呢。”
無名搖搖頭,“無妨,我隻是不希望你再對我生疑。”
陳歲安一驚。心事被戳破的感覺實在是叫人頭熱的厲害,居然叫她一時間無法分辨男人這話裡的真假。
低頭把與共翻來覆去地拂過,陳歲安才擡頭輕聲問道:“你為何知道我那麼多事?”
無名坦然道:“你的信鳥被我偶然擒過。”
“什麼?!”不曾試想的回答如平地驚雷,炸得陳歲安壓根掩飾不住自己的表情,右手下意識地便往腰間摸。隻是今日她本就隻打算好好休息,因此沒有把短刀挎在腰間,一時間隻好順勢拂過自己的腰帶。
“半年前,你在瞿北鎮一家酒肆裡路見不平,當晚你寄出去的信鳥在次日被我擒獲。”男人無所謂般對着她的眼睛,“你在信中說你動武傷到右手,又怕被那夥人報複,于是我決定跟你一段時間。”
“那……你這半年……”陳歲安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右手小臂,那兒的确還留着一個小小的傷痕,“不對,怪不得那段時間我總感覺有人跟着我,所以我跑得飛快。原來是你。”
男人點點頭,繼續解釋:“對,你走出瞿北鎮的那一個月我一直跟在你身後,隻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之後我就走了。但你的路線圖實在簡單,我就偶爾會順路瞧瞧你。”
陳歲安回想起自己在山腳畫的那副路線圖,幾乎是肯定地問:“所以,你是我大師兄對吧?”
無名裝傻“啊”了一聲,隻抿着嘴當作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