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興趣愛好一緻,經常一起讨論,但今天沈維舟顯然不想讨論,敷衍了一句:“算不上實驗。”
俞婉把柳綿綿多夾了幾筷子的菜挪到她面前,說:“下午路過百貨大樓,看見一件衣服挺适合你,我就買了,吃完飯你拿去試試合不合身。”
大概怕柳綿綿不一定喜歡,又說:“成衣櫃台的售貨員是我們單位同事的小姑子,款式不喜歡,大小不合适,她都可以幫忙調換的。”
照南城的風俗,結婚聘禮包含四季衣服,即春夏秋冬各一套。不過多數人并沒有這個經濟條件,實際送兩套衣服的比較多,實在經濟條件有限,也有隻準備一套的。當然,換了改開之前,能有一套新衣服就很體面了。
所以說,像沈家按照風俗準備了四套衣服的,其實是少有的。
柳綿綿沒想到,結婚才三天,俞婉又給她買了新衣服。
“我衣服夠穿了,再說天氣很快就熱起來了,有這錢,還不如多買幾條連衣裙。”柳綿綿用原主那種不識好歹的語氣說。
俞婉一點不生氣,笑着說:“已經買回來了就試試吧,不喜歡再去換别的,連衣裙等天氣再熱一點,新款式都上來了再去買。”
面對始終情緒穩定的俞婉,柳綿綿總有一種自己是個蠻不講理熊孩子的錯覺,拒絕的話沒辦法再說出口,她想想除了沈家的聘禮,箱子裡确實也沒什麼像樣的衣服,她總不能一直穿着棗紅西裝去上班。
于是點點頭:“行吧,xie……”
不對,不需要說謝謝,原主可從來不說謝謝。
柳綿綿忽然感覺旁邊有一道無法忽視的目光,她側頭看過去,對上了沈維舟冷厲審視的眼神。柳綿綿覺得沈維舟這個人,喜怒難測,很讓人看不懂。
不過狹路相逢勇者勝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狠狠回瞪了一眼,扭頭不再理睬他。
沈維舟移開視線,他捏着筷子,有些出神地看着碗裡的米飯。
上輩子母親也在這一天買了一件衣服,本來母親是讓柳綿綿拿回他們自己房間試的,但那天柳綿綿一反常态,親熱挽着母親的手,說用不着這麼麻煩,她一起去拿衣服,直接在正房試就行了。
母親以為是自己細緻入微的真心相待,終于軟化了她身上的利刺,哪想到她隻是趁機去觀察地形。第二天她就趁着家裡沒人,偷走了母親房間裡的金銀首飾和現金,把房間翻得亂七八糟,連夾在書裡的幾張零鈔都沒有放過。
“維舟,吃飯呀,發什麼呆?”
沈維舟被俞婉的聲音驚醒,隻覺脊背一陣發寒。
“沒什麼。”
碗裡的飯有點涼了,他匆匆扒拉進嘴裡,寒意好像随着那一團米飯又進到了胃裡。
吃完飯沈維舟聽見俞婉說要去拿衣服,柳綿綿笑着說自己跟着去拿,她沒有親熱地挽着俞婉,但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眼看她們前後腳出了餐廳,沈維舟忍不住站了起來,快步跟了上去。
沈伯康喊了他一聲,還說了一句什麼,沈維舟沒聽清,不過這不重要。
沈維舟匆匆走出餐廳,往正房走去,走到門口,腳步突然生硬地頓住。
應該已經在正房試衣,并趁機窺探他父母房間的柳綿綿,就站在門邊。
沈維舟怔怔看着女孩窈窕的身影,心頭突然一空,一種無法言說的滋味湧了上來。
柳綿綿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屋裡透漏出來的燈光,照亮了沈維舟分外蒼白的臉。
她吓了一跳:“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沈維舟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微不可見地搖頭:“沒有。”
“沒有嗎,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啊?”柳綿綿靠近了一點,“不是,這種天氣你怎麼出了一腦門的汗?”
她下意識伸手,想探一探他的額頭,沈維舟手一擡,啪地拍開了她。
嘶,柳綿綿倒吸一口涼氣。
這人手勁怎麼這麼大,看着輕飄飄的一下,她的手卻好像被什麼武器攻擊了一樣,一陣酸麻的痛楚。
撸起袖子看了眼,果然,紅了一大片。
“……”
柳綿綿忍不住問:“你是練過鐵砂掌嗎?”
别擔心他發病了,哪個發病的人能有這種力道!
沈維舟也沒想到,随手一拍,竟然能給她拍成這樣,瑩白的皮膚表面一片紫紅,看着像是被人打了……或許也算是被人打了吧,條件反射下,他并沒有完全收力。
他想說抱歉,可面對眼前這個人,他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說抱歉。
俞婉拿着袋子走出來,看到小兩口站在門口,詫異:“維舟你怎麼也站門口?”
她笑了起來:“綿綿這孩子,說不習慣随便進别人卧室,其實不要緊的,自家人哪裡需要這樣見外。”
“我不愛進别人卧室,也不希望别人随便進我的卧室。”柳綿綿一瞬切換模式,硬聲硬氣說,“我拿去試試。”
再這麼下去,怕是要人格分裂。
拿了袋子,柳綿綿趕緊轉身走人。
一直到柳綿綿走遠,沈維舟也沒挪動腳步,俞婉奇怪看向一向沉穩的兒子,見他難得有些神思恍惚,放低了聲音,問:“維舟,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沈維舟看向母親溫柔的面容,搖搖頭:“沒什麼。”
東廂房,柳綿綿拿出紙袋裡的衣服,是一件半長的米白薄呢外套,經典的翻領款式,裁剪簡潔大氣,很符合柳綿綿的審美。
穿這件衣服去西餐廳彈鋼琴應該很合适。
套了一下,大小也剛剛好,很合身。
俞女士的眼光實在不錯。
對着鏡子臭美了一會兒,柳綿綿脫下衣服依舊放回袋子裡。新衣服得過一下水晾曬一下才能穿,明天上班她還是繼續穿她的棗紅色西裝吧。
柳綿綿将被她扔在床上的西裝挂到衣帽架上,忽然想起來,伸手掏了掏衣兜,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
柳家拿回來的兩千塊錢。
從信封裡抽出紙币,柳綿綿也不嫌髒,喜滋滋地點了好幾遍,才心滿意足地把錢放回信封,塞進她自己那個皮箱的角落裡。
換了上輩子,要是有人告訴她,有一天她會把兩百張十元面額的紙币當寶貝,柳綿綿一定會覺得那個人是不是瘋了。
但是現在,柳綿綿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可是她的小金豬,她在風口蹦跶着很快就會起飛的小金豬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