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巷這一片都是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青磚黛瓦馬頭牆,非常有味道。
巷子外頭就是南城第二熱鬧的街芷江路。第一熱鬧的是燙頭老師傅所在的工人路。芷江路再往南,就是半抱南城的母親河芷江。
柳綿綿站在巷子口,看着陽光下熱鬧的街道。
路上汽車很少,人們大多騎着自行車或者步行,身上衣服以藍色、青色、黑白灰色為主,偶爾有幾個衣服鮮亮的,就顯得非常出挑。
比如她。
巷子口有一家國營飯店,窗戶特别大,靠窗一張桌子上列隊似的擺着一個個放好了調料和榨菜紫菜碎的碗,有人過來,穿白色工服的服務員就從桶裡舀了豆漿沖上。
另一側的大白牆上,刷着“節約糧食,從我做起”的紅色标語。
一切看上去都既然樸素又充滿了年代感。
等到了派出所,見到身穿橄榄綠“83”式制服的公安,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嫌疑人叫朱永齊,他自己的說法是,跟你是鄰居,平時也挺熟悉的,他湊熱鬧去了求知巷,本來想找你說兩句話,恭喜一下,沒想到會被人誤認作小偷。”
接待柳綿綿的公安三十歲左右,濃眉大眼,國字臉,非常正氣凜然的長相。他打量柳綿綿一眼,問:“他說的屬實嗎?”
柳綿綿一臉驚訝:“原來是朱永齊啊!人我倒是認識,我們住一個大院的嘛。可是我跟他不熟的,我去年才被認回來,跟大院裡的人都算不上太熟的。”
她疑惑問:“再說,那時候都多晚啦,他跑來恭喜我,這不是腦殼壞掉了嗎?”
公安擡頭看了她一眼:“是你先發現巷子裡有可疑人員的?”
柳綿綿點頭:“我餓了想去找東西吃,聽見外面有聲音,就好奇扒門縫看了一眼,看見有個人,頭發大概比我短一點吧。”在肩膀的位置比了比,繼續說:“沿着牆角跑過去了,那樣子,我感覺不是好人。”
她又說起年前大院進賊的事:“我早晨起來洗漱,看見走廊上衣服扔了滿地,那場面,吓死人了。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我公公他們也就是去巷子裡看看,沒想到啊,真能抓到人。”
公安又擡頭看了她一眼,微蹙眉頭,若有所思問:“你說那個人是長頭發?”
柳綿綿點點頭,真誠表達了疑惑:“那個人應該不是朱永齊,怎麼最後抓到的是朱永齊?”
公安沒接這話,唰唰寫好筆錄,将記錄紙遞給她:“看一下,沒問題的話簽個字。”
等柳綿綿簽好,公安揮揮手:“你可以回去了。”
柳綿綿笑笑:“謝謝公安同志。”
剛走出辦公室,迎面就見一個年輕公安帶着個人走過來,那人一張臉青紫中帶着腫,五官都有點變形了。
柳綿綿正奇怪,這人看着怎麼有點眼熟,還沒來得及展開聯想,對方已經沖了過來:“綿綿,你可算來了,你幫我跟公安解釋了嗎,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喲,知道了,原來是渣男。
柳綿綿往後退了一大步,表情誇張:“醜八怪,你誰啊?”
“朱永齊,我是朱永齊啊!”朱永齊那樣子,跟逃荒乞讨半年終于遇見了親人似的。
柳綿綿站那兒,上下打量了鼻青臉腫的渣男幾眼。
嘶,不怪她一下沒認出來,原主記憶中的朱永齊,勉強還能算是個帥哥,而眼前這位,說一句醜八怪真沒冤枉他。
真慘呐!
給王叔點贊。
她看着朱永齊,表情驚訝中帶了些許無奈:“原來是你啊,朱大哥。咱們鄰裡鄰居的,我出于禮貌喊你一聲朱大哥,可其實咱們也沒多熟吧,你居然跟公安同志說,去求知巷是找我的,你這謊也撒得太離譜了吧?”
柳綿綿沒給朱永齊反應的機會,接着說:“大晚上的,你一個大老爺們兒,來找我一個剛結婚的小媳婦兒,你這哪是要恭喜我,你這分明是要往我身上潑髒水啊!”
歎了口氣,她真誠勸說道:“朱大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真有事,就老實交代,要沒做虧心事,就别怕,相信公安同志肯定會還你清白的。”
柳綿綿叭叭叭一通輸出,朱永齊的表情從茫然、震驚轉而漸漸扭曲。
他陰沉着臉,咬牙反問:“柳綿綿,你這是要過河拆橋?!你要這樣,可别怪我不客氣!”
柳綿綿看向旁邊的公安:“同志,他污蔑不成,公然威脅。”
沉默看戲的年輕公安被拉入戰局,掃了倆人一眼,一推朱永齊,呵斥:“你給我老實點!”
被公安推進旁邊一間屋子之前,朱永齊扭頭狠狠瞪了柳綿綿一眼,柳綿綿挑了挑眉,說:“哦喲,你這麼瞪我做什麼,做人要講良心的,我是不可能幫着你撒謊的嘛。”
南城人說話軟軟的,還喜歡帶語氣詞,這個特點在劉嬸身上尤其明顯,柳綿綿發現,這個時候用這種語氣說話,簡直自帶陰陽怪氣的效果。
看朱永齊更加扭曲醜陋的臉就知道,他已經快被氣死了。
哈哈!
走出派出所,柳綿綿在附近轉悠了會兒。
據說這是個豬站在風口都能起飛的年代,隻是她現在兜裡統共才九十八塊兩毛錢,這點錢,好像幹什麼都不夠啊?
不到一百塊錢的“存款”,讓身處陌生時代的柳綿綿非常的沒有安全感。什麼朱永齊,什麼沈維舟,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掙錢!
轉悠一圈,柳綿綿心裡稍微有了點譜,溜達着回了求知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