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當面誇贊你,出于正常社交禮儀,你怎麼也要回幾句“哪裡哪裡”“過譽過譽”。可旺夫二字直接把莊聿白整不會了,他試着張張口,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好在此時他身邊還有一個孟知彰。長輩面前孟知彰素來穩重守禮,這種場合,他完全應對得來。
莊聿白笑着垂下眼眸,手中筷子對對齊,看準了面前盤中的一塊絲瓜,他打算裝矜持,隻等他的“官方夫婿”來救場。
果然,此時的孟知彰接收到莊聿白遞來的信号,笑着沖柳叔拱拱手,自然地将席間對話接了過去。
“金玉滿堂和蘭花炭之外,琥珀新近還辟了一片葡萄園出來,一百餘株葡萄苗長勢極好。前期隻需幾名鄉鄰日常澆水除草即可。後面到剪枝控旺、立樁扶枝、以及冬季埋土護根時,需要更多鄉鄰來幫忙。琥珀說照料得當的話,明年便能開始少量挂果,到時或售果,或釀酒,都需要不少幫手。屆時,不僅家中不再如從前那般捉襟見肘,整個孟家村的鄉鄰也都能從中受益一二。”
莊聿白沒想到自己随口提過的葡萄種植養護流程以及後續安排,孟知彰竟然能這樣清楚清晰地記住,不過别人誇自己就算了,他怎麼也長篇大論誇個不停?
莊聿白将那塊絲瓜送入口中的空檔,視線稍稍一偏,給了孟知彰一個“警告”的眼神。
孟知彰眼中暗不可察閃過一絲笑意。不知有意還是無心,莊聿白覺得身旁之人的手肘輕輕蹭了自己一下。他稍稍側頭看過去,卻聽對方正給當下的對話做了一個總結發言:
“我家夫郎,确實旺夫!”
聲音深沉,似又帶着一絲壓制不住的自鳴得意,甚至是賣弄。
不出所料,這頓飯的談話沒能再繼續下去,以莊聿白被一塊絲瓜嗆得咳嗽不止、臉紅不止而匆匆收尾。
一時飯罷,柳叔臨行前夫夫二人又包了兩斤晾曬好的玉片,南先生或現炸現食,或分裝送人都很便宜。當然蘭花炭也帶了一簍,足有十斤重。
“南先生愛茶,可以試試這炭如何。等下個月去府城赴試,天就慢慢涼下來了,到時再給南先生多帶些過去。這炭放在手爐中也方便。”
*
雲無擇聽聞孟知彰的院試與他同一日,且連住處也幫他安排好了。少年滿腔熱血,這下更坐不住了。
長庚師父被他纏得煩,索性求了住持,住到住持院中的廂房裡,并交代自己的一衆小和尚們,若見到雲無擇,一定幫他攔住了。若是攔不住人,攔住了那隻黑犬也是一樣的,到時人人獎勵一塊蜜角糖。
孟知彰和莊聿白自是知道雲無擇的無奈。不過此事急不得。既然雲先生邁出這第一步,允許雲無擇去武舉比試,沒理由攔在第二步。
也就是症結定是出在了府城這個地方。
跟着南先生旁學雜收的孟知彰,自然知道當年隴西駱氏的一些傳說,隻是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久到恐怕連現在的駱氏子孫們,都不甚清楚自家先祖當年抵禦外敵、風靡西境的英勇事績。
長庚師父是行伍出身,當年也曾浴血沙場,還是從隴西回來,不應該沒聽說過駱氏的威名。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師父的身份,默默守在雲無擇身邊,孟知彰覺得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
從來不求神問佛的孟知彰和莊聿白,這日卻帶着一籃果品去了元覺寺。他們在後山住持院子外那鬧吵吵一堆的小和尚中間遇到雲無擇,當然還有被一堆圓乎乎的小胳膊團團圍住的應龍。
應龍某種意義上應該算是戰犬,身姿矯健、威風凜凜,往日在山林中撲狐獵狼不在話下,可到了這群七八歲的小和尚面前,一時竟迷惘起來,耷拉着耳朵,一雙求助的眼睛始終望向它的主人。
可站在它旁邊的主人,情況也并沒有好到哪裡去。
好在孟知彰二人及時出現幫他解了圍,并将一個挂到雲無擇背上的小和尚,給輕輕摘下來。
莊聿白和雲無擇一起将籃中果子逐一分發到一個個舉得高高的小手中時,孟知彰走進長庚師父所在的廂房。
雲無擇不知道自己這位朋友如何勸說的。小和尚們将一籃果品全部清空,并纏着莊聿白和雲無擇下次來時再多帶些。
十來個小孩子一齊大聲說話,同時精力旺盛地圍着二人上蹿下跳、左撲右拽,莊聿白覺得自己馬上要感官失能了。
院外正鬧得不可開交,廂房的房門開了,小和尚們瞬時住了聲。這突如其來的安靜,愈發震耳欲聾。莊聿白和雲無擇的心,瞬時提起來。
長庚師父一臉嚴肅地走到雲無擇跟前,或許因為情緒過于壓抑,額上青筋隐隐爆出。
“我随你去見你阿爹。但最後能不能去,還要看你阿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