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随着湖水飄飄蕩蕩,飄到金烏西沉。
趙拓一直與柳書荷吟詩作畫,後來交談間,柳書荷得知那日沈晏珠送來的名琴獨幽正是眼前之人所借,忙喚了奴仆回府去取。
有了琴,二人又是一番彈琴作畫,一日相處下來,如相見恨晚的知己。
沈晏珠則跟着蕭沉去了船頭釣魚。
楓葉湖有一種非常出名的魚,據說肉多刺少,味道極鮮,十分肥美。
蕭沉以為她釣魚會坐不住,出乎意料地,沈晏珠舉着釣魚竿等待的時候格外專注與耐心。
沈晏珠從小被保護在屋裡,安安靜靜獨處的時候居多。雖然她性子爛漫驕橫,若真要讓她沉住氣,她也是可以的。
她老老實實坐了一下午,一條魚也沒釣上來。反倒是蕭沉,接二連三有笨蛋魚兒上鈎,讓他的簍子裡收貨滿滿。
沈晏珠不服氣了:“為何我就釣不到?”
蕭沉無聲笑笑:“你提起來看看,魚餌還在不在?”
沈晏珠舉起釣魚竿一瞧,魚鈎上還哪有魚餌,早已空空如也。她大驚:“它們何時吃掉的?”
蕭沉笑得眼睛眯起來:“你去問問簍子裡那幾條,它們可能知道。”
沈晏珠嘴巴噘起,責怪他:“你也不早些提醒我。”
蕭沉佯裝無辜道:“我哪知道你守着空釣竿還能坐那麼久?”
其實他一直注意着她呢,少女第一次釣魚,什麼也不懂,放魚餌也不敢。第一次替她放好,得到她帶着孺慕的眼神,他就等着她再來求自己。哪知道小姑娘特别坐得住,他倒是小瞧她了。
釣了一下午,簍子裡還是空的,毫無樂趣。沈晏珠丢了魚竿在旁邊,到蕭沉身邊看他釣。
看蕭沉釣魚比她自己釣有意思多了。
一會兒一條,一會兒又一條。後來蕭沉見她興緻勃勃,魚竿有了動靜就喊她來拉。
有一回,遇着一條大魚,沈晏珠拉不住,魚竿都拉彎了。吓得她花容失色,又開始直呼蕭沉大名:“蕭沉,蕭沉,好大一條魚,我拉不住!”
蕭沉見她在船邊搖搖晃晃,驚出一身冷汗,忙從身後護住她,一雙大手伸出去與她的手交錯握住魚竿。二人同時用力去拉,魚竿擺動間,兩雙手上上下下,不知何時,竟交疊在一起了。
蕭沉掌心觸到一片柔軟,低頭一看,見自己的手不小心附在了少女的手上。她的手好小啊,在他手裡握着,像握住一件小小的白玉珍寶。
蕭沉心旌搖曳,一時忘了使力。
沈晏珠見手上力道沒了,趕緊催促他:“蕭沉!”
蕭沉心虛,聽她一聲喝,手上突然發力,帶着掌中的柔荑與魚竿,猛地向上!
“嘩啦!”
終于拉上來了!
沈晏珠歡呼:“釣上來了!釣……”
少女聲音戛然而止。
隻見二人面前的魚鈎上挂着一大團水草,水草在湖裡躺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拉了上來,此刻正無辜地朝下滴着水……
“噗嗤!”
不知是誰先輕笑出聲,而後笑聲漸大,在被夕陽染紅的湖面上,随着波浪飄蕩散去。
天色完全暗下來,玉盤似的月兒潑下柔柔的光。湖上的畫舫次第燃起燈火,楓葉湖晚上的熱鬧要開始了。
蕭沉換了魚餌,沈晏珠又将魚鈎放下水裡。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坐在船頭,在月光與燈火的交錯映照下,兩個影子交疊,仿佛依偎在了一起。
沈晏珠看着湖面,忽然開口:“世子,不知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蕭沉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晏珠道:“你一直不肯拿出射藝的實力,是因為你兄長嗎?”
蕭沉扭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湖面,沉默着沒說話。
見他不出聲,沈晏珠又道:“我聽聞……你兄長當年驚才豔絕,可惜天妒英才。是因為他,你才對書院的一切漠不關心,整日虛度嗎?”
蕭沉沒有回答她,二人之間陷入沉默,隻有遠處湖上大大小小的畫舫開張的吆喝聲。
沈晏珠不急着催他,她靜靜地看着魚竿出神。
等了一會兒,蕭沉忽然開口:“原本要來書院的是我哥。”
沈晏珠一怔,聽他繼續道:“他從小便喜愛讀書,對無涯書院向往已久。這是他的夙願,我得替他完成。”
“你兄長定是不願見你在書院裡惶惶度日,既是替他完成夙願,為何不好好念呢?”
蕭沉淡淡一笑:“我隻是替他來看看,誰知這一看啊……”
他忽然停住,沈晏珠提起一顆心等他說下去。
“不過徒有虛名。”
沈晏珠一愣。
“無涯書院可是聚集了整個大燕最會念書最聰明的人,怎會徒有虛名?你這般言論,稱得上狂妄了。”她輕輕蹙眉。
“可若是那日你未出現,柳小姐作為最會念書最聰明的人之一,不也要被趕下山了嗎?”
沈晏珠張嘴,卻無法反駁。
蕭沉語氣輕蔑:“這麼多聰明人,抵不過一個剛會拿筆的小丫頭。”
沈晏珠覺得他好像在誇自己,但又覺得哪兒不對勁。
夜晚視線不好,魚也釣不上來了。蕭沉提了幾條魚給船夫,叫他去烹制。
楓葉湖的夜晚是盛京城的銷金窟,天色一暗,大大小小的畫舫客船遊蕩其上。照着整個湖面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沈晏珠從未見過如此繁華的夜景,靠在窗邊托着腮瞧熱鬧。
蕭沉想到她的出身,估摸着她從未見過盛京夜景,坐到她身邊為她介紹:“你如今看到的這艘三層的畫舫,是盛京最大的賭坊。”
沈晏珠瞪大了眼:“賭坊?開在湖裡?”
蕭沉手裡正摩挲着挂在腰間的一隻漢白玉雕成的玉兔。自從抓住過她的手,就總想盤個玉把件在手裡。
“千湖坊,日落後點燈開業,日升時停船歇業。”蕭沉眼眸沉沉,眼前輝煌璀璨的大船傳出陣陣喧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