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想太多了,沈先生平時表現也很正常,平時沒見他吃過藥,身上也沒有精神類藥物引起的或嗜睡或其他的後遺症。
可能……就是頭疼?疼懵了,顯得木木的。
沈止坐在床邊,看着外面亮起燈,水壺燒水的聲音咕嘟咕嘟,稀薄的水蒸氣滾上天花闆。
廚房裡也叮叮咣咣,很快,姜糖水的味道就彌漫在空氣裡。
沈止又敲了敲耳朵和太陽穴,細微的幻聽終于消失了,都是這該死的幻聽,讓他以為剛才沈疾川是假的,是幻覺。
沈疾川端來一杯藥和一碗姜糖水,湯湯水水全部下肚,沈止已經快喝飽了。
他扶着沈止躺下。
“沈哥,你今天就休息吧,我自己做題,你不用看着我。”
沈止早就趁沈疾川煮姜糖水的功夫,把自己淩亂的頭發整理好了,翻了個身側躺,每一根頭發絲都在它該待的地方待着。
保管從沈疾川的方向看過來,這是最完美的角度。
他低聲說:“我睡不着。”
沈疾川想了想:“現在上課的話就是早讀時間,那我給你背語文必背課文吧?”
沈止:“……”
沈疾川:“英語課文?數學物理公式推理講解?”
沈止:“……”
他定定看着年少時自己不解風情的臉,在‘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餘年’的孝順,和‘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的懷念亡妻的吉利課文中,面無表情。
“還是睡不着,”他說。
沈疾川縱容病号:“那說點别的。”
他想了想,幹脆盤腿坐在了地上,趴在了床沿上,腦袋一歪:“我睡前在想一個問題,就是沈哥你問我的那個——如果未來的我經曆了不太好的事,沒有變成我現在的理想,我會不會對他失望。”
沈止更不想聽了,他一隻手捏着被角,準備随時捂住耳朵。
“對現在的我來說,肯定是有些失望的。要知道,他可是我啊,我是誰?沈疾川。沈疾川從來不是會輕易放棄的性格。可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個未來,我相信,那個我一定是拼盡全力了,他是實在沒有辦法,才走了别的路。”
他說:“到底有多難才會放棄?起碼現在的我想象不到,可他經曆過,闖過來了,這樣一想,我就不失望了,我隻為他感到難過。”
“哦。”
沈止捏着被角的手慢慢松開。
心裡擰巴着介意的地方被這幾句話輕易撫平,他想,他其實也沒有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隻是随口一個問題而已,難為你睡前還想。”
沈疾川笑道:“因為這是沈哥你問我的嘛,你就很好啊,如果我未來成為你這樣的人,也着實不錯。”
沈止閉上眼:“不會有這樣的一天。我困了,你去補覺吧,餓了自己弄吃的。”
等沈疾川走了,沈止縮進被子裡。
沈疾川的未來,一定是他們少年時共同期待的未來。
他絕不會也不能成為他,一具腐朽在另一條時間線中的麻木軀殼。
-
大年三十。
張燈結彩,除舊迎新。
沈止指揮着沈疾川在出租屋外面貼春聯,春聯不是買的,是周老闆親自寫的,友情贊助給他們了一套。
沈疾川親自熬了漿糊,兩人前前後後忙活了許久,将這個暫時落腳的出租屋,裝點的像個真正的家了。
“沈哥,我想請半天假。”
“有事?你想回家嗎。”
“家裡有承宗,而且大年三十我奶奶的弟弟,也就是我舅公會來,總而言之我不擔心家裡,明天初一回去看看就行。”
“那你請假做什麼。”
“我去汽修廠。”
沈止一頓,昨天他聽沈疾川講了他跟張嚴斌的事,雖然他自己經曆過,但是不妨他再聽一遍。
“今天是大年三十。”
沈疾川:“張嚴斌是因為偷東西被退學的,他過年從來不回自己家,都是在他叔的汽修廠過年,怕被笑話。但是他叔過年的時候不在,我教訓他的時候,也就不用顧着他叔的面子。”
“想打架啊?”
“沒,就是講講道理。”
沈止笑了笑,不置可否。
看來是想打架了,還做好了送對方一個開門紅的準備。
可不管是打架還是講道理,對張嚴斌這種人來說都沒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越招惹他,他就越興奮,跟變态的狗皮膏藥一樣。
沈止:“不準假,留在家裡做題。”
“好吧,”沈疾川悶悶說。
沈止用毛巾擦了擦手:“我出去一趟,突然有了點靈感,去外面畫室補一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用等我。”
“OK,注意點風,沈哥你感冒剛好。”
“知道了。”
沈止換衣服戴口罩出門,卻沒去畫室,而是在街上找了家大年三十還在營業的發廊。
發廊小哥:“先生是剪頭發還是洗頭發?”
沈止擡頭環視一圈,視線定格在屋裡牆上挂着的一副照片上,模特是非主流七彩髒辮。
沈止伸手一指:“我要這種。”
發廊小哥甩甩自己的劉海兒,感歎:“原來是同好中人!此乃本店鎮店發型!特潮!”
沈止隻讓他用卷發棒燙了下,剩下的就是手編和紮皮筋,不過就算這樣,弄完也花了兩個小時。
随後他去了服裝店,買了帶着鉚釘的粉色皮衣、加絨但破洞黑色緊身牛仔褲,外加一雙綁到小腿的皮靴。
他換上衣服,将髒辮紮成高馬尾,口罩遮臉,整個人瞬間從冷淡精英變成非主流社會拽哥。
打量一番,覺得還差點味道,沈止想了想,然後在小商店裡面買了根黑色發圈,戴在手腕。
最後他去了車行,付押金租了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來到了張老闆的汽修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