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疾川從沒想到,能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看見沈止。
他反應過來之後猛地起身,一下子撞在了安全屋屋頂上:“嘶……”沈疾川捂着額頭,後背也隐隐作痛,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狼狽。
他出來的時候衣服是半濕的,頭發也是,又蜷在這裡,想也知道,他現在的形象好不到哪裡去。
而且,大晚上的,他一個人在這裡,搞得好像他無家可歸一樣。
沈疾川揉揉鼻子:“那什麼……哦對。”
他看着外面晶瑩潔白的雪花:“我是出來賞雪的,這個地方你看着像是狗窩,其實是我的秘密基地!從這裡看雪,可好看了。沈哥你要不要也進來?”說完他自己覺得不太行,“還是算了,外面看雪也挺好,裡面我好久沒收拾了。”
他話變得特别多,為了讓沈止相信,還露出個很燦爛的笑容。
配上凍得發紅的鼻子和輕微發抖的身體——
怎麼看怎麼蠢。
沈止垂下眼睛。
垂眼的刹那,沈疾川愣了一下,錯覺麼?沈哥……眼眶好像紅了一點?
他自己說了半天,沒得到沈止半點反應,不由得呐呐,終于想起來問道:“對了,沈哥,你怎麼在這裡。”
沈止:“我給你打電話你一直沒接。”
沈疾川這才想起來那被他放在褲兜拉鍊裡的手機。
他懊惱:“我靜音了,光記得來這裡看雪,景色太美了,我忘了這件事……”
“我都知道了。”
沈疾川聲音戛然而止。
“我給你打電話,你一直不接,我擔心你,就找人打聽去了你家裡,”沈止再次擡眸,異樣看不見半點,他說,“我已經和你家裡人說清楚了,你現在在我這裡工作,往後,他們不會再拿這件事為難你、刻薄你。”
“我來到這裡,不是意外,不是偶然,就跟你想的那樣,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我知道是他們錯了,他們冤枉了你。”
沈疾川臉上僞裝出來的陽光笑容似冰雪消融。
他一瞬間變得無比沉默,嘴角下撇,牙關輕輕咬緊。
難過和委屈如同肆意生長的荊棘叢,從皮囊裡刺了出來,喉嚨也堵得難受。
“沈哥……”他鼻頭酸紅,眼眶裡蒙上一層水光,在淺黃色的光芒中,比星星燈還要晶亮。
聲音很沒出息的變得沙啞。
人本來是可以忍受很多委屈和酸澀而不表露半分的,可當這個時候,有另一個人知道他難過,心裡藏着的、壓着的情緒就再也掩蓋不住了。
明明他跟沈先生認識了才沒多長時間,但他總覺得沈先生給他的感覺很熟悉。
這種莫名的熟悉會帶來潛意識裡的信任,而沈疾川清楚,信任的時間久了,會向着依賴轉化。
就像是此刻,他無法否認,自己心裡因沈先生而生出來的那一絲依賴。
這本來很不應該,沈先生終有一日會離開,一旦生了依賴之心,嘗到了依賴的輕松,想要回到從前獨自拼搏的心态,就會很難。
可即便想得很清楚,沈疾川終究隻有十八歲。
他響亮的吸了吸鼻涕,大喊一聲:“沈哥你真好!”然後猛地從狗窩裡竄出來,往前一撲,抱住沈止的腰。
沈止猝不及防,跌坐在雪地上,傘也歪倒在旁邊。
他低下頭,伸手把沈疾川腦袋上沾的草屑撚起來丢掉,無奈半晌,說了句:“真是的,我好歹是你老闆……你這像什麼樣子,真成小狗了。”
沈疾川腦袋還在他腰間蹭,故意嗚嗚啊啊弄出很大的動靜,可很快,他動靜就變小了,隻餘下後背在輕顫發抖,偶爾一聲掩蓋的抽噎。
沈止頓了下,掌心輕輕落在他後背。
“沒事了,”他擡頭看了看依舊在飄雪的安靜夜空,撿起倒在一邊的雨傘,輕輕遮在了沈疾川頭上。
他跨越時空撐開這把傘,終于還是給年少之時的他,擋住了片刻風雪。
沈止的聲音比夜空安靜,他說:
“跟我回家吧,沈疾川。”
淩晨。
街上早已無人。
沈疾川哭完覺得尴尬,在路上又變得話多。
“沈哥,你把衣服給我了,你冷不冷。”
“冷,但你應該更冷。”
“你好實誠,換了其他人應該會說一句不冷。”
“因為我是實誠人。”
“萬一你生病了怎麼辦。”
“我是實誠且硬朗的成年人,身體沒那麼脆弱,我更怕你感冒,耽誤做題進度。”
“哦……”
“沈哥,我剛才一撞把你撞倒了,你屁股沒事兒吧。”
“放心,屁股安全,尾椎骨堅硬。”
“哈哈哈哈我發現你有時候說話很逗。”
“邪惡資本家讓員工死心塌地的手段罷了。”
“……”
“……”
兩個人閑談,腦回路出奇一緻,怎麼也不會冷場,他們同撐一把傘,将地面薄雪踩出兩行幾乎一樣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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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