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寒假放假還有三四天。
期末考試越來越近了。
這天星期天,學生們放假,不巧,天氣陰沉,下了小雨,霧蒙蒙的。
沈止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拿着傘出了屋。
書店周老闆躺在搖椅上,優哉遊哉的聽雨看雜志,“沈先生啊,出門?”
沈止:“嗯,去見個人。”
“哦哦,路上小心啊。”
淅瀝瀝的細雨密密匝匝,整個世界都被潮氣和土腥氣籠罩。
沈止撐着傘,很熟練地在這片拐口多,巷子也多的街道繞來繞去,他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雖然十年沒回來了,但對這裡的路仍舊記得很清晰。
這片居住區,很多房子還保留着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建築風格,巷子裡鋪着的青石闆中間留着方便下水的縫隙。
黏膩的青苔爬上潮濕的牆壁,潮濕的雨氣裡似乎都混上了植物青澀的味道。
沈止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處巷子的出口,站着不動了。
冰冷的濕氣薄紗一樣貼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他身上的體溫在流失,握着黑色傘骨的手漸漸僵硬、蒼白。
一眼看去,像是一副黑白塗鴉,沒有生氣的畫。
“叮鈴!叮鈴——”
自行車的車輪滾過地面的積水,冒雨騎車的沈疾川披着雨衣,眼睛被雨水刺的快睜不開。
在他即将駛過巷子口的時候,靜默的黑白的墨畫忽然有了動作,沈止毫不猶豫,一腳踏出巷子口。
刺耳的刹車聲瞬間響起!
然而距離實在是太近,地面濕滑,沈疾川刹車不及,硬生生強扭着車把手往旁邊一拐!
“快躲開!!”他大喊道。
然而那撐傘的人好像吓傻了一樣根本來不及反應。
自行車一甩!砰的一聲,還是撞到了人。
那人摔在地上,聽動靜,似乎摔的不輕。
車輪在地面唰地滑兩米後猛地停下,沈疾川下車轉身跑過來,在摔倒的人前蹲下:“對不起!你沒事吧?”
沈止擡手,掌心被磨破了皮,紅豔豔的血絲往外滲。
看見血,沈疾川腦子裡奶奶的藥錢,生活費,學費,報班費全都煙消雲散了,變成了賠償費、住院費、精神損失費……
完!蛋!了!!
三個鬥大的字砸在少年腦海,沈疾川扶住他胳膊,聲音緊繃道:“我送你去診所。”
沈止順着力道想站起來,結果沒能成功,他左腳腳踝一陣疼。
聽見他輕輕嘶了聲,沈疾川忍不住心裡一咯噔,蹲下伸手檢查他的腳腕,他的手指指腹有點粗糙,手背上青筋很明顯,右手中指凸起的筆繭帶着少年時期特有的青澀。
沈止的視線在少年手上停留。
幾秒後,沈疾川判斷說:“我跟診所大夫學過幾招,骨頭應該沒問題,就是扭了。”
實在不行就得去借錢賠付,也不知道這個被他撞了的青年好不好說話。
沈疾川一邊擰眉想着,一邊擡頭:“那……”
餘下的話消失在喉間。
黑傘下,兩人第一次對視,撞人的,被撞的,表情皆是一瞬空白,緊接着驚愕無比。
他們兩個人的長相,相似程度起碼八-九成!
隻不過一個人青澀,很少年氣,一個人成熟,滿眼沉靜。
如果不是年齡對不上,說他們是雙生子,幾乎不會有人懷疑。
沈止的驚愕是裝的,沈疾川卻是真的。
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呼吸竟逐漸急促起來,抓着沈止的手腕越來越用力,直到沈止喊疼才猛然回神:“抱、抱歉。”
他控制住情緒,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這位…哥……先生,我先帶你去診所。”
“嗯,”沈止被扶着坐上了自行車的後座,一手撐傘,一手輕輕探進雨衣裡,隔着衣服,觸碰到了沈疾川的體溫。
十七八歲的小男生火力最旺盛,淡淡的暖意從衣服下透出。
沈止感受到了少年時期自己身上的熱氣,漆黑的長睫垂下,嘴角一點點緩慢勾起。
*
進診所前,沈止将自己的口罩戴上了,沈疾川的判斷沒錯,他腳踝是扭傷。
診所醫生看診開藥的時候,沈疾川手忙腳亂的,還時不時盯着沈止發呆。
他不是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性格,隻是自從見到了這個跟他長相如此相似的人之後,他心髒就仿佛被海嘯來臨前波濤洶湧的浪潮沖擊,喧嚣起伏,無法平靜。
——沈疾川是沈家撿來養大的孩子。
那是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