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間辦公室隔得不遠，事到如今也沒人關心為何白荇平能進到辦案區了，而白荇平剛一腳踏進辦公室，就聽見那個裝在證物袋裡的手表外放聲音：“……24小時之内，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北山研究所、知道青龍垣。如果24小時之後這件事沒有實現，你們隻會在永甯市公安局門口看見這位律師的屍體；而下一個獵物，你們也可以拭目以待。”
白荇平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這通電話就被挂斷了，緊接着一個技偵警員站起來道：“隊長！已實施三角定位鎖定信号來源，通話時間太短沒法鎖定精确位置但有大概範圍，就在——”
“老崔你帶人去一趟，務必細緻；小陳你帶一隊人去排查那個酒店的住戶和工作人員，注意住戶的入住和退房時間點，”褚青松終于認命，開始分派任務，示意剛才那個出聲的技偵過來：“小劉，這是常主任，暫時過來當我們技術顧問；常主任，這是我們技術骨幹劉默。”
老崔和小陳領命後麻溜地離開了辦公室，劉默探頭看了一眼常雲，見常雲看起來年紀不大且一臉呆滞的愣相，不由得有些猶疑：“隊長，這……”
“通過LPP協議确定更精确的活動軌迹，調出實景地圖排查具體地點。排查這幾個号碼近期終端信号軌迹，交叉對比基站數據。”常雲頂着加班臉湊過去看了一眼劉默的顯示屏，一屁股坐下打開自己的電腦，頭也不擡道：“愣着幹什麼，誰叫你們通話都快半分鐘了都沒直接定位到對方的位置，你們是技偵還是擺設？”
劉默：“……”
褚青松：“……”看來這個常雲确實跟白荇平是一路貨色，他這麼跟在白荇平後頭裝碎催當真是屈才了。
白荇平微笑着拍了拍常雲肩膀：“嗨呀，常雲啊，加班怨氣不要這麼重嘛——褚隊長，借一步說話？”說着不輕不重拍了常雲後背一下，似笑非笑轉向褚青松：“關于剛才電話裡的内容，褚隊長有什麼看法可以盡管跟我交流一下，嗯？”
褚青松神色沉下來，帶白荇平進了自己辦公室，環顧四周确認安全後正要開口，白荇平卻先坐了下來，道：“青龍垣和北山研究所都是不可能公開的——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常雲的技術說不上一等一不過這會兒隻能矬子裡拔高個兒了，你們……”
“白處長，”褚青松面色微異，打斷白荇平的話，低聲道：“其實你知道綁架嚴寒的人，甚至給秦甄投毒的人都是誰——或者說，已經有個方向了。你一直不阻止公安介入和調查，是因為什麼？”
到現在褚青松也看出來了，白荇平的刑事科學技術水平——從他的指揮調度能力到對刑偵技術的熟悉——如果不是白荇平身上着實沒有一般警校出身之人的習氣，褚青松真的要懷疑他是警察了。
白荇平挑了挑眉，随後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下，道：“褚支隊長，你是永甯本地人吧？”
褚青松皺起眉頭——白荇平雖然在笑，但那點笑意一直都浮在嘴角，眼裡一派冰冷，如果隻看他的眉眼，他的神色是極為嚴肅甚至有些冷酷的——褚青松冷靜下來，道：“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白荇平摸了摸自己的表盤，淡淡道：“青龍垣的事情隻有秦甄能管——不錯，秦主任是九處在永甯的負責人，根據九處的規定，我是沒有直接負責發生在永甯的事件的權力的。所以為什麼我說能否公開北山研究所乃至九處能不能介入現在的情況都不是我能決定的——既然秦主任現在正在昏迷，這個問題就不用繼續讨論了。常雲會在救援嚴寒上盡力支援你們，而秦甄的案子——現在調查進度怎麼樣了？”
褚青松看着白荇平——他當然知道白荇平不可能告訴他九處的事，但現在的情況明顯已經不是他或者公安部門能夠控制的了，白荇平還想置身事外，是否有些太不負責任了——還是說，這回的事情太大，白荇平是想先用公安的力量把事情先控制下來，等事态不那麼嚴重了再帶九處收尾——想到這裡，褚青松難免對白荇平的怒氣更甚：九處的人是人，他們警察就不是人了？
不過褚青松能勝任永甯市局刑偵大隊長這個職務，年紀也到了該沉穩下來的時候，既然白荇平擺明了不想說現在也不是跟白荇平對質的時機，褚青松生生忍住了，沉聲道：“……秦甄的案子，目前最直接的證據是佟恩公寓樓下的監控，起火前半小時左右一個……形似秦甄的人曾經出現在那裡，在排查了小區保安和兩個目擊證人之後都指認了秦甄。秦甄的口供顯示那天晚上他獨自在家，沒有證據能證明他的說法，我們不能排除秦甄的嫌疑。火災分析報告指出起火點在佟恩的卧室，卧室床上用品遭明火燃燒後點燃了客廳裡浸了汽油的地毯沙發，最後引起了整個房子起火。”
這跟嚴寒的推測大差不離。白荇平心下了然，看來秦晏——或者龍乾的行事還真是沒有什麼創意，連嫁禍都如此老套——不過，按照龍乾的性子，比起用這種人類的手段來侮辱秦甄，他親自下場把青龍垣刨了的可能性才比較大，龍乾是因為什麼才轉了性子——還是說，就連龍乾也沒法進入青龍垣？
白荇平思考片刻，道：“秦甄住所附近的監控和他的行車記錄儀、近期交易記錄呢？如果他真的縱火殺人，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且最重要的是，動機呢？秦甄殺害佟恩的動機是什麼？”
在白荇平銳利的眼神注視下，褚青松少見地感到了一絲惶恐——誠然現在指向秦甄的最有力證據是那段監控，但那段監控并不能構成完整的證據鍊：秦甄前往佟恩的住所的路線、點火後離開的路線、購買汽油的交易記錄、入侵佟恩家的方式，以及最重要的秦甄的作案動機，這些方面他們沒能找到任何證據，也就無法構成完整的證據鍊。
就像秦甄沒有能證明他那天晚上一直在家的證據一樣，警方也沒能找到能證明秦甄去過佟恩住所的證據——而僅憑那段監控，即使到了法庭上秦甄也完全可以以證據不足提出抗辯。
白荇平敲了敲桌子，道：“還有一點，褚隊長，你們那個魏市長對這個案子現在的進度了解多少——他對這個案子這麼關心，僅僅是因為死者佟恩是他的未婚妻——也是前妻嗎？”
褚青松腦子飛速運轉——他隻知道佟恩是魏之恒的未婚妻，從來沒注意到佟恩還是魏之恒的前妻——可是兩人為什麼要先離婚後結婚呢？
白荇平靜靜等着褚青松的回答，擡手看了一眼自己在來市局的路上陳蘊紅發來的消息：
“313案的卷宗涉及敏感信息沒法傳輸，不過我看了，魏之恒沒有被定罪的主要原因是沒有證據能指出他參與了銷贓，那個主犯咬死了魏之恒沒有參與，青銅器離開博物館後的去向他也說不清楚，就不了了之了。
“魏之恒在313案半年前跟他前妻佟茵離了婚，3個月後佟茵去了聖彼得堡，今年剛回國。她回國前改了名，現在叫佟恩。
白荇平輕輕叩了下桌子，拉回褚青松的注意力，道：“褚隊長，現在你能告訴我，魏之恒對這個案子的參與度了嗎？”
從魏之恒的辦公室出來，白荇平又走到常雲身邊，常雲頭也不擡道：“已經鎖定他們所在的位置發給崔警察了。趕緊派特警支援，最好捎兩條防暴犬。你跟他談怎麼樣了？”
白荇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道：“讓你查的東西查得怎麼樣了？”
常雲擡頭看了白荇平一眼，深吸口氣，調出另一個界面給白荇平看，低聲道：“我看我們還是盡快撤走，把這個案子留給他們吧……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是我們該參與的……”
白荇平翻閱着面前的表格，心下了然，道：“這當然不是我們該參與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嚴寒那邊光靠他們恐怕不行，你要去嗎？”
常雲哀怨地看了一眼白荇平，掙紮片刻後道：“好吧，我去醫院……回去之後你得請我吃半個月的飯……”
白荇平樂了：“行啊，回去之後我飯卡随你刷，愛吃啥吃啥。反正我飯卡從沒有用完的時候，你随意，我沒意見。”
常雲：“……”他果然還是高估了白荇平的道德水平！
也不知道白荇平在辦公室裡跟褚青松說了什麼，收到常雲報告後褚青松調度好特警大隊後準備去現場，白荇平二話不說跟着他上了指揮車，褚青松什麼也沒說，居然就默許了——常雲在一邊看着，感覺白荇平的語言功力果然是深不可測。
他看了看自己電腦上的數據——魏之恒的賬戶看起來沒什麼異常，如果不仔細看的話還真發現不了，魏之恒和一個海外賬戶資金往來很隐蔽，而那個海外賬戶的流水——這個屬于佟恩的海外賬戶最頻繁交易的賬戶是一個海外基金和一個錢莊。
以他現在的設備來說查不出更多的信息，如果是陳蘊紅的話沒準——常雲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打擾陳蘊紅。死狐狸沒準現在正在春宵一刻，白荇平倒是無所謂，他要是現在給他發消息回去之後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常雲拒絕了劉默熱情的宵夜邀請，準備關界面去醫院監視秦甄。突然間，他的電腦彈出了一個警報——這是九處能量監測系統的警報，當能量超出警戒值的非人活動在相應範圍時，系統會派給距離活動範圍最近的主任以便及時派人處理。
常雲警覺起來，打開警報看清楚系統提示範圍和估測的能量範圍，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撥通了白荇平的電話，聽到白荇平話音後立刻急促地道：“老大！龍乾、秦甄的病房——龍乾現在就在秦甄的病房！”
崔賢彰接到褚青松的電話時還有些詫異，而當他聽清楚褚青松說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時，不由得莫名緊張了一下——他們正在常雲給出的位置也就是一個建築工地裡，而他手下的警員現在已經分散開來開始了搜索。
劉默定位出來的區域并不小，但是崔賢彰不用看就知道，這片區域所有可能藏匿人的地點隻有一個停工半年的建築工地、兩個老居民小區、一個農貿市場；那兩個老小區去年剛改造完裝了新的監控系統，農貿市場裡都是攤位，兩個倉庫門口都有監控，周邊沒有停車位，隻有這個建築工地最有可能被選中——所以崔賢彰首先搜索的地方就是這裡。
褚青松敏銳地從崔賢彰的沉默裡讀出了他的情況，急促地道：“特警大隊正在路上，你們先保障自己的安全——”聽到這裡，崔賢彰像是突然感覺到什麼似的，猛地一矮身貼地滾開——砰一聲，一梭子子彈嵌入崔賢彰剛才站的地方，水泥地面嘩啦一聲凹陷下去！
崔賢彰縮着身體半跪在一個牆柱後，迅速從後腰掏出手槍上膛，急促地道：“來不及了，我暴露了。你們支援要多久才能到？”
褚青松在聽到槍響的一刻心就提到了嗓子眼，聽到崔賢彰的聲音後才稍稍放松，急促地道：“我們已經在路上了——白處長？！”
一陣雜音過後，崔賢彰聽見耳麥裡傳來陌生的聲音：“崔警官，通知你們的人立刻撤出那裡，馬上離開——褚隊長，通知特警大隊，所有單位注意，我們所面對的不是一般的綁匪，很有可能是恐怖分子。”
指揮車裡，褚青松看白荇平接到常雲電話後越來越冷峻的臉色，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白荇平沉聲道：“他帶着秦甄一起離開的？”
電話裡常雲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急促：“沒錯他的能量場現在和秦甄的能量場重合，從醫院消失後直接出現在我定位的那個位置裡——他們現在還沒從那裡離開！”
白荇平深吸口氣，向褚青松道：“褚隊長，通知所有人，靠近後不要接近建築物，與目标範圍至少保持100米以上距離。我們還有多久能到？”
褚青松看向駕駛室，駕駛警員一個激靈，道：“十分鐘之内……”
白荇平略一點頭，道：“開到最快，五分鐘之内必須趕到，通知在場所有警察立刻撤出。褚隊長？”
褚青松一個激靈，道：“什麼？”
白荇平打開自己從酒店出來就沒離身的手提箱，道：“常雲不在，等會還要勞煩你跟我一起進去了。先把這些帶上，你出來的時候佩槍了吧？”
——秦甄睜開眼睛，看着自己頭頂一片白色，眼珠轉了轉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遲鈍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是醫院裡。回憶起自己昏倒前的情形，秦甄不免有些感慨。自己果然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對危險的感知遲鈍了，他早該提防起來的。
他試着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微微的刺痛從靜脈給藥點傳來，提醒他現在他的身體機能不足以支持他活動自如。
“怎麼樣，人類的生活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