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松的臉色看起來有點凝重,他道:“白處長,北山遺址保護區那邊似乎着火了?”
白荇平的腦子有了一瞬間的空白——青龍垣這回是徹底藏不住了嗎?
白荇平下車時順手看了看表——下午四點十分,離入夜還早,看來龍乾是鐵了心要把青龍垣捅出來,或者讓九處接手這個案子——他把手搭在眉間看了看不遠處北山背面升起的火舌和隐隐的黑白摻雜的煙氣,突然道:“褚支隊長,永甯這邊前幾天才下過雨吧?”
永甯是個北方城市,夏季降水不多,但一旦下雨就是大雨,而且會稀裡嘩啦下一整天甚至好幾天,現在已經是九月中下旬逐漸入秋的時節,下過大雨後山裡沒個一周幹不透。永甯市兩三天前才停下接近一周的陰雨天氣,北山那一側還是背陰面,山林自燃的可能性幾乎是零——褚青松要說什麼,突然住了口,轉而道:“我這就聯系森林公安和消防……”
“我們先去看看,”白荇平放下手,從褲袋裡掏出一個形似指南針的表盤——現在上頭一長一短兩根指針已經要轉成小風扇了,而仔細看看,短指針是順時針方向轉的,而長指針則是逆時針方向轉的:“先不用報警。常雲,把監測儀拿出來。褚支隊長,你跟我一起去。”
從白荇平拿出來表盤開始褚青松就忍不住盯着去看,聞言正要反對,白荇平銳利的眼神掃射過來的一瞬,他竟然有片刻的心驚——褚青松反應過來時,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些許冷汗,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褚青松根本想象不出來,白荇平這樣一個看起來随意散漫的人,居然還能流露出這樣的威懾力。
常雲給白荇平遞過去一個扁扁的黑色六邊形盒子,示意褚青松跟上,淡淡道:“褚支隊長,讓各位警察同志把自己的執法記錄儀都打開吧,要出了什麼事過後交待不清楚可不好。常雲你留在這兒,有什麼情況優先保證安全。”白荇平特地加重了“安全”的咬字,常雲眼神一閃,心領神會,鄭重地道:“我知道。你放心。”
褚青松幾次想要說話都沒插上嘴,眼看白荇平已經将在場衆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而自己絲毫話語權都沒有,且白荇平甚至到現在都沒有報火警的意思,終于忍不住道:“白處長,山林起火的……”
“所以我說我們先去看看,”白荇平撥動着六邊形盒子上的符号,即使在打斷褚青松說話也顯得十分客氣,甚至客氣得有些虛假:“褚支隊長,青龍垣是北山研究所管轄範圍,北山研究所是九處直屬項目,既然秦主任不在,出了事我這個處長都沒搞明白就讓别人來處理,多少有點不是個事兒。走吧?”
褚青松聽到“青龍垣”時,正要跟白荇平争論,表情終于凝固住了——青龍垣這片地界不叫青龍垣改叫北山已經二十多年了,聽白荇平的口音都不像是永甯本地人,看他面相也不到三十歲,他是怎麼知道這個舊名,而且對此地如此熟悉的?
褚青松是永甯本地人,關于青龍垣的說法他從小到大聽了一溜夠,這種口口相傳的故事杜撰成分很高,對于這些明顯不符合唯物主義世界觀的說法褚青松從來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此時看着白荇平詭異的行徑和常雲手上的紅繩結,以及研究所門衛室裡一直不作聲看報紙,眯着眼睛卻不戴眼鏡的門衛老頭——褚青松終于後知後覺,突然意識到出自己從到這裡之後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原因——他曬了這麼久的太陽,都沒有出汗。
白荇平已經不耐煩跟褚青松掰扯了,揮揮手示意常雲看好他,便往起火點走去——就算這是算計他也隻能往前走,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青龍垣被燒或者被外界接觸到。
不遠處,一雙眼睛看着研究所的方向。見白荇平和褚青松對峙片刻便往北山走去,不由得微微彎起了眼角,暗紅的火焰映在虹膜上,跳躍的火苗将這雙眼睛映照得比此時的太陽還要閃耀。
這個人的肩膀上立着一隻小小的木頭鳥。木頭鳥表面覆蓋着紅漆,翅膀、背後和脖子上有幾道黑漆繪成的紋路。它身上的紅漆幾乎和正在燃燒的山火一個顔色。木頭鳥微微張着嘴,間歇着吐出一點白色的煙氣,當它側頭看見這人脖子上閃着細碎光斑的硬塊時,忍不住湊上去啄了一下。
這人微微側過臉,揪住木頭鳥的脖子,将它提到自己臂彎上立着。當他眼睫下垂時可以看到,他的瞳孔是豎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