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左手,沾着沈燃打火機冰冷外殼的手指,探過來,指腹極其緩慢、極其用力地,碾過右手掌心那片混雜着汗水和微鹹血漬的濕潤泥濘。
冰冷的金屬觸感摩擦着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肉,帶來一種近乎清醒的、帶着刺痛的真實感。
也碾碎了掌心中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象征恐懼的暗紅污迹。
就在這時。
褲兜裡的手機發出連續、無聲卻劇烈的震動。不是短信,是來電。
那種沉悶持久的頻率,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急促。
周拟的動作停頓了半秒。
指腹依舊壓在掌心的傷口上,冰冷的打火機棱角抵着指骨。
她将手機掏了出來。屏幕冷光映亮了她小半張臉,在暮色中顯出一種石膏像般的冷硬感。
屏幕上跳動着兩個字:
【林薇】
手機的屏幕光芒在漸深的暮色裡,屏幕上跳動的【林薇】兩個字,帶着一種執拗的、帶着冷嘲的尖銳感,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見對方那張刻薄的臉。
震動不止不休。
嗡鳴聲透過冰冷的塑料外殼傳遞到周拟緊貼屏幕的手指,帶來一種持續的、令人煩躁的微小麻癢。
她看着那個名字。
眼底那片被強行維持的漠然平靜終于被打破一絲縫隙。
如同古井被投入一顆鋒利的石子。
蕩開的不是波紋,是冰碴。
林薇。
那隻手。
那個帶着微笑符号的威脅。
趙因風閃電轉學背後的冰冷交易……
還有……袖口這片再也無法洗脫的污血。
一股深沉的寒意混合着一種被強行撩撥起的、帶着血腥味的戰栗,從脊柱深處緩緩蔓延開來。
不是恐懼。
更像是一種被宿敵鎖定後,弓弦被強行拉開的緊繃感。
那來自林薇的信息如同毒蛇的信子,一次次纏緊她的咽喉。
沈燃的出現像一塊投入沸水的冰,帶來了瞬間的沖擊卻又歸于更深的沉靜。
此刻林薇的電話,則如同戰鼓催征。
周拟的指腹依舊用力抵在掌心的傷口上。那片被摩擦、碾碎的細微血污下,滲出了一點新的、更鮮豔的紅。
打火機冰冷的棱角死死頂着她指骨的縫隙,帶來清晰的、鈍重的存在感。
身體深處那片巨大的、無處宣洩的混亂風暴,在這個鈴聲持續的催促下,似乎找到了一個短暫而冰冷的宣洩口。
所有的麻木、疲憊、絕望,都被一種高度凝聚的、帶着鐵鏽腥味的敵意所取代。
她的手指動了。
不是接聽,更不是挂斷。
就在手機震動即将轉為急促的忙音挂斷前的那一瞬間,她的指尖穩穩地劃過屏幕。
冰冷的觸感。
機械的流程。
錄音。
開始。
動作精準而冷酷。如同狙擊手扣下保險,打開了槍膛的錄聲開關。
手機屏幕上的狀态悄然改變。
一個微小的、紅色的、不斷跳動的圓點取代了閃爍的來電界面。
它正在錄制。
沉默地,忠實地,貪婪地捕捉着接下來的一切聲音。
包括這凝滞空氣中的風聲,也包括即将在聽筒另一端響起的
蛇蠍之言。
周拟甚至沒有将手機放到耳邊。
她隻是保持着攤開掌心的姿勢,任由那隻記錄着罪證的手機躺在手心,麥克風孔洞沉默地對着虛空。
然後,她的另一隻手,那隻攥着打火機、棱角在掌心傷口留下清晰壓痕的手,緩緩擡起。
指尖帶着一種冰冷而決絕的意志力,懸停在手機屏幕上那個冰冷的【接聽】圖标之上。
懸停。
如同懸停的刀。
等待着。
等待着刺破這凝滞暮色的第一滴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