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五樓,餘生就碰到了王永泉,看來是守株待兔。
“跟我到辦公室。”捕兔人看着他。
他煩躁的跟在王永泉後面走進辦公室,辦公室好幾個老師,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盯着他,不知道有什麼好看,又沒逃你家的課。
王永泉走到靠窗的位置,慢慢坐下,這慢吞吞的速度跟他說話的數量不成正比。
“為什麼要逃課?”王永泉問。
......廢話。
“因為不想上課。”餘生回答。
“我昨天給你姐打過電話,”王永泉說,“你們家的情況我也了解了一些......”
“操!不用你管!”餘生瞪着他,王永泉像被他吓到一樣也瞪圓眼。
“這哪來的學生啊!”辦公室一女老師瞅了他一眼,“泉哥,你們班這孩子也太缺管教了吧!”
“是啊!還吼老師。”
頭一開,周圍其他幾個看熱鬧的老師也跟說了幾句,開始“打抱不平”,餘生深呼吸一口氣,壓下自己一腦子的不爽。
“沒事兒......沒事兒。”王永泉尴尬的咳嗽了聲,辦公室那群老師繼續抱不平,餘生一個沒想搭理,他煩躁的捏着拳頭,盯着眼前這名班主任,這名知道他家底的活口。
他家庭說簡單也簡單,還剩三口人,說複雜也複雜,各種有錢的直系親戚。
亂成一鍋粥,平白惹人嫌。
“那你姐呢?”王永泉皺着眉,輕輕歎了口氣,“你也不讓她管嗎?”
是啊是啊,老子也不想讓她管,你看看能不能幫着勸一下。
餘生皺着眉沒再接話,煩躁的在心裡扯着器官,一巴掌揉在自己肺上!
“就這一次,”王永泉說,“以後别再逃課了,學不進去在教室趴着都行,不要再逃課。”
“關你屁事兒!”餘生小聲罵了一句,也不知道班主任聽到沒,他也懶得管,聽到就聽到。
“哎......你,”王永泉應該聽到了,愣了一會兒,悲天憫人的看着他又說,“你考上高中也不容易。”
餘生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這話算說到他的點,他考上高中真挺不容易,先不說那一大麻袋轉校費,隻說最後兩個月程盼的黑眼圈......
是真的不容易,程盼不容易,嗯。
“嗯。”沉默一會兒,餘生應了下來。
王永泉點了點頭,從桌上拿了幾張表遞給他:“把這些表填好,還有學費收據交給我。”
......
有點兒得寸進尺啊,老秃頭。
餘生皺着眉,從兜裡掏出收據放在桌上,又扯了破表開始填......七零八落的空,看的他直惡心,上個學那麼多事兒。
“讓你在教室趴着,也不說就不學習,态度還是得端正,首先人在,慢慢心也要在......”王永泉語重心長開始了......
填表十分鐘,唠叨兩小時。
接下來的時間,餘生聽着王永泉就在那叨叨叨,通篇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打架做個好人。
你那麼能你去帶尖子班啊!跟他這裝什麼優秀班主任,要不是心疼那一麻袋錢和日夜耗的心血,他真想一巴掌拍死這老秃頭。
他盯着班主任稀松的頭頂,開始頭腦風暴“手動”給他加了個鹵蛋。
原來如此!活該如此!
難怪秃了!秃于話多!這沒味的老茶葉蛋!
不知道叨多久,王永泉才意猶未盡的揮揮手,然後一臉不舍的拿起水杯喝了幾口。
餘生恨不得這幾口水嗆着他。
進教室的時候還是很安靜,幾十雙眼都盯着他,可惜這群蠢貨失算了,班主任沒有罰他,鹵蛋脾氣好着呢。
他走回位置開始睡覺,想早點兒結束這漫長的一天,然事總與願違。
睡個覺就放學的夢還沒來得及,就被某個傻貨拍醒了。
“操!”餘生感覺自己眼睛都在噴火,壓着聲兒吼了一句,“誰他媽拍的!”
“睡什麼睡!”頭頂傳來一個尖酸刻薄一聽就知道是恨生的老大媽說,“這是你睡覺的地方嗎?”
餘生擡起頭,看着這蠢大媽,大媽果然一臉尖酸刻薄相,操,神經錯亂來他這發牢騷。
老大媽還拿着本語文書,最讨厭的學科,沒有之一,因為他不會!
還有隔壁死了嗎?望風望到他祖宗墳上去了?
他轉過頭,彭文跟個傻子一樣呆愣站着看着他,還一臉不好意思的蠢樣,罰站?
他皺了皺眉,轉過頭繼續看着老大媽。
“你再瞪一下!”老大媽兼最讨厭的語文老師說。
餘生其實想說你他媽瞎了啊!老子天生眼睛大,但看到這老師一臉刻薄相,他一句話都不想講。
于是他又繼續趴在桌子上。
然而語文老師那個瘋子不知道哪根筋抽了,拿起她的武器又是一頓亂拍,拍的桌子震天響,越拍還越起勁兒。
拍得餘生差點兒沒忍住打她,他擡起頭,拼命壓着給她一腳的沖動。
“不聽講就給我滾出去!”語文老師呲牙咧嘴的瞪着他,倆眼珠子突起。
這他媽才是瞪!傻逼。
他站起來往外走。
“你再走一步,反了你了!”語文老師說完,瘋透又拍了兩下桌子。
真他媽......
“是你讓老子走,鬧個......”他皺着眉,煩躁的憋回那句髒話。
并不是因為對方是老師,而是因為這裡是學校。
天橋上沒有人,餘生慢慢蹲下來,靜靜看着天上不存在的雲。
故鄉的雲,跟外面的雲到底什麼不同,為什麼一樣,陰沉沉的。
他有些無力的歎了口氣,聽着操場下面歡樂的笑聲。
其實不是沒有憧憬過,對讀書,對上學,對新環境,可他實在不适應,無力感一旦蔓延開就會跟水墨畫一樣潑散浸透,侵蝕他本就不堅強的意志......今天到底發了多少次脾氣,他自己都不清楚。
餘生側頭看着旁邊走廊擠滿的人,看來下課了,鈴聲什麼時候響的?
大概在腿一酸一斷間吧,他輕笑一聲,一屁股坐在天橋上。
學校就是這樣,鈴聲響了又停,人走了又散,留得住什麼呢,四十分鐘一格的監獄。
小時候踏足過的這寸土地,用最窒息的陌生感包圍了他。
也許......這就是故鄉的意義。
不知道蹲多久,華燈開始初上了,他看到有學生高興的背着書包走了,看來一中不強制上晚自習,不像他以前那個學校,每天晚上換着老師守,就差買個鑼鼓打更。
餘生慢慢站起來,大概學習太累,他忘了自己又蹲又跑又鬧還沒吃飽這回事兒,起來的一瞬間他清晰感覺到自己身體在往外傾斜,完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踉跄......上一次摔倒還在學步期,老姐把他丢坑裡了......
一瞬間他腦子飛快閃過自己的一生,跟程盼第一次見面,第一次離開家去旅行,第一次打架,第一次抽煙,各種各樣第一次......即将變成最後一次。
不會真從天橋上摔下去吧......會不會死得很醜。
......
并沒有出現想象中摔倒現象,有人扶住了他。
守護者?
他清空心裡的胡思亂想擡起頭,看到了這裡他唯一熟悉的人,然後腦子裡跟跑了英語對話似得一陣奔騰。
how are you?
how old are you?
怎麼是你,怎麼老是你。
你怎麼......總在這裡。
“第一天上課,”程盼說,“以後慢慢适應。”
“嗯,”餘生點了點頭,“回家嗎?”
“回家。”程盼看着他。
他跟在程盼後面下樓,路上學生不是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走光了,還是在自習。
他又想起王永泉說今天晚自習開班會這事兒......不過程盼也沒上晚自習,他這不算逃學,老姐要怪就怪程盼吧......
程盼一路還是很安靜,不說話,他也覺得很踏實,大概陌生的故鄉,總有一個人知道你的過去,也願意參與你的未來,這就是朋友的意義嗎?
他還從來沒交過對他這麼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