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寶劍長約三尺,寬不過一掌,劍鞘上流光溢彩,黃金的柔光托着六色寶石,在煌煌燈光下愈發惑人。
這就是阆山至寶彩衣劍了。
秋白鹭暗道,好一個流落江湖,好一個為臣所得。
她向甯都平的方向看去,見甯掌門果然被氣得臉色發青,甯清月更是幾乎要拍案而起,隻是叫父親按住了。
而魔教的坐席上,沈妙金不言不語,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案後,沈江英的嘴角始終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叫人分辨不出他下一刻會不會暴起傷人。
皇帝的沉默沒有持續很久,他十分溫和道:“愛卿有心了。賞。”
内侍從衛國公手中接過了彩衣劍,雙手托劍,急急返回帝王的桌案邊。
皇帝将寶劍拿在手中欣賞片刻,拔出劍刃,隻見銀光爍爍,從那一線洩出,銳氣直沖霄漢。
皇帝也為神光所攝,呆了一瞬,迫不及待将全劍拔出。
阖殿無聲,卻又似乎每一個人都聽到了一聲清越劍鳴。
龍吟鳳嘯,雍容莊重。
不愧是當世名劍!
沈江英推開盤盞,在所有人尚且目眩神迷之際站起身。
“如此寶劍,令人心喜。”
皇帝低頭望過去:“沈教主。”
“我想向陛下求取此劍……”
甯都平聞言起身,運功放聲,打斷沈江英的話:“也是後人不肖,竟在陰差陽錯間失了傳宗寶劍。我願奉上萬劍山莊所作青霜劍,并将宇文鴻收歸門牆,祈望陛下賜還。”
衛國公世子聽了甯都平開出的條件,不由色變。
他與太子眼神一對,兩人都皺起眉頭。
沈江英聽罷甯都平的話,氣定神閑道:“甯都平想要此劍,我也想要此劍。未免陛下左右為難,不如任我們鬥一場,誰能得勝,這劍也就是誰的了。”
但看他姿态,分明已經将劍視為囊中之物。
宮宴之上,滿江湖武林名宿面前,沈江英提出要比鬥,但凡甯都平敢流露出一絲推拒之意,甯都平怕了沈江英的傳聞明天就能傳到嶺南去。
甯都平慨然應允:“正有此意。”
秋白鹭擰起眉頭,一手覆在小易雙眼,輕聲囑咐他:“别看。”
他二人手無兵刃,一人從桌案上抄起一把餐刀,一人取了兩支筷子。兩人分峙兩邊,氣勁湧起,袍袖當風,就是這樣不是兵刃的兵刃,執在這兩人手中,卻有排山倒海般的氣勢。
甯都平執着兩支筷子搶攻,卻猶如手持雙劍,劍招迅捷矯健,勢若行龍。沈江英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餐刀格擋,且戰且退,端的是潇灑風流。
小易看不到,急得扭來扭去,悄聲問:“娘,誰占上風?”
誰都沒有用到五分功力,談什麼上風下風?
原是怕天麓山的明光降傷了小易眼睛,這才不讓他看,誰知道沈江英沒有用這一招的打算。
秋白鹭撤下手,任憑小易去看,小易大喜過望,忙去看天下第一劍客甯都平的劍法。
他探頭去看,卻隻見殿中兩團風影盤旋來去,什麼劍招什麼功法,全看不出一點,甚至連一聲兵刃交擊的碰撞聲都聽不到。
小易大失所望。
伴随着一聲脆響,那一團風影忽然散開,半支筷子落在朱紅的地毯上。
甯都平沈江英各踞一方,目光鎖定對方。
沈江英大笑:“小占兵刃之利,略勝一籌。”甯都平冷笑,将手中所餘的半截筷子抛下。
不知什麼時候,甯清月居然已經去到殿外,抱着一把劍折返。她高聲叫:“父親,接劍!”
沈妙金的金鈴索後發先至,帶着沈江英的奪日劍沖入大殿。
宇文鴻眉心一動,猝然起身,離席隔在皇帝和戰場之間。劉緒遲慢一步,也忙跟上。
沈江英持劍在手,輕蔑地瞥了他一眼,轉回頭對甯都平說:“這裡打不痛快,還有許多鴿子大的膽子惴惴不安。與我出門比過!”
甯都平不言,運起輕功,淩波飛渡一般出了大殿。沈江英長笑一聲:“陛下等我前來取劍!”也跟了出去。
兩人打的克制,除了交戰區域的地毯被他們周身護體罡氣撕碎,其餘地方竟都完好無損。
隻是人心忐忑,目睹大恐怖的懼意尤在心頭盤旋,再沒有人能放肆歡笑了。一時間殿内人聲沉寂,明明是數百人宴飲的大殿,卻連杯碗碰撞聲都不聞。
還是皇帝開口吩咐:“換去地毯,重整歌舞,衆卿與我同樂。”
皇帝已經發話,即使是擠也要擠出笑容。如果忽略群臣眼中的驚懼之色,一時間竟仿佛從來沒有過那麼一場大戰。
“宇文,将劍暫收内庫。”
“是。”宇文鴻接劍,對皇帝微微點頭,抱着劍出殿去了。
第五支舞終于開始,矯健的舞女赤足躍起,握緊空中垂下的緞帶蕩開,另有矮小瘦弱的少女被高高舉起,在空中反彈琵琶。
秋白鹭看在眼裡,心知就是這時候了。
舞蹈很美,隻是衆人已經無心觀賞。
勉強支撐過一會,陸續有女眷退席更衣,也有些大臣借口不勝酒力,到殿外去吹風。
明明殿内人已經去了大半,舞女仍不敢松懈,賣力旋轉,帶起陣陣香風。
太子也叫身邊的侍臣扶着,搖搖晃晃地往殿外走去。
秋白鹭拍一拍小易的手:“要去更衣嗎?”
“不……啊要,”小易突然警醒,放下手裡的甜湯,“是要去更衣呢。”
秋白鹭忍俊不禁,帶着小易起身,才走下丹陛,忽然看見太子回頭看了她一眼。
明明一切如常,秋白鹭卻聽見自己的直覺嗡嗡作響。她慢下步子,冷銳的目光掃視殿下,将一切情狀收入眼底。
究竟是哪裡不對?
她的目光終于找到了落點。
——殿門前的守衛,心跳快,呼吸促,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