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山在終年無冬的煙水之地,北漠在荒草白霜的西北高原。
秋白鹭留下小易在宮裡練字,自己來到春和殿前。
這春和殿本是接待近臣,嬉戲遊宴之所,殿外庭園秀美,花木扶疏,點綴有許多亭台池榭,正适合秋白鹭在此小坐。
宮人在小亭裡挂上簾幔,她坐定在凳上,問:“阆山派已經入内觐見了嗎?”
宮人答道:“阆山派在偏殿等候,北漠使者還在殿内。”
也對,當然是先召見使者。
“既然陛下還沒有召見,先請一位過來,與我閑聊片刻。”
宮人領命而去,不一會帶來一個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身姿挺拔,容色清麗,眉目間靈光湛然,一身江湖兒女的潇灑氣度。
秋白鹭見了她又驚又喜,叫宮人退去,隻剩下她和少女同坐。
她問:“靈馥,怎麼是你?”
少女笑嘻嘻地:“鹭姨沒猜到是我,我卻早猜到是你啦。”
秋白鹭有許多疑問,卻先問:“你娘可好?”
“天天打着算盤大筆的銀子進賬,我娘心裡美着,怎麼會不好呢?”少女看着秋白鹭責備的眼神,吐了吐舌頭,“鹭姨安心,藥都喝着,身上沒什麼不好。”
名叫靈馥的少女坐下來,自顧自地從盤裡挑了果子來吃,邊吃邊說:“早上一進燕都就被叫到宮裡來了,過午了飯還沒吃,鹭姨容我墊一口。”
秋白鹭隻是好笑,遞過一杯茶水給她:“怎麼跟着阆山派進宮了?阆山派又是怎麼和北漠王庭混到一起的?”
靈馥三口兩口把果子吃了個幹淨:“本來隻是娘不想我在家待着,把我打發了出來找你。路上碰上了阆山派,就跟着幫一點忙。走到洛邑,正碰上魔教在追殺一群人,救了以後才發現是北漠人,還是使臣。既然都要往燕都來,就一起走了。”
“啊對,甯清月也來了。”
甯清月,阆山掌門唯一的女兒,萬劍山莊少主萬承明的未婚妻,也是宇文鴻心愛的小師妹。
秋白鹭震驚地擡頭,靈馥對她講:“甯清月親手殺了萬承明,聽了你的傳信,跟着甯掌門一起來燕都了。我聽弟子們說,她發下毒誓,找不回彩衣劍絕不再回阆山。”
秋白鹭和甯清月并不相熟。她跟着父母四處遊玩拜訪名門大派的時候,甯清月還沒斷奶。等到甯清月長大,她又遭逢巨變,低調地寄身薛家不再出門。
再後來她離開薛家,隐姓埋名為父母報仇,雖然同樣身在江湖,卻和阆山派大小姐的江湖不是一個江湖了。
她們的父輩雖然相熟,她們彼此間卻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越靈馥與她一路同行,也有幾分佩服她的剛烈,但到底是性情不相投:“我看她是下了大決心,這一路上一個笑臉都沒有,苦大仇深的。發下毒誓倒也可敬,早些時候那麼信萬承明幹什麼,自讨苦吃。”
秋白鹭不贊同地看她一眼,她吐了吐舌頭,秋白鹭道:“别人家事,與你何幹,多嘴。”
越靈馥嘟起嘴,輕哼一聲:“私下說說嘛。”
“你娘多少壞脾氣,都叫你學去了。”
越靈馥嘻嘻笑着轉移話題:“女兒随娘,都是沒話說的。鹭姨,我這趟還帶來了我娘的口信,本來定好要給你住的洞庭别莊,打架打壞了。她說叫你直接去我家住,人多也熱鬧。”
她左右看一眼,小聲說:“況且皇帝找不到我家去,是最安全的。”
秋白鹭先問:“怎麼打架還打到洞庭别莊去了?”
“劉伯伯被我娘打發走了以後,外祖父覺出不對來,一定要我娘交還幫主信物紫環刀。他又見我娘派了人在收拾洞庭别莊,就以為紫環刀藏在了洞庭别莊……”越靈馥撇嘴,“就來漢陽住吧,我也好久不見小蘿了。”
秋白鹭思忖片刻,點了頭。
越靈馥大喜:“娘說我能和小蘿一起學輕功!”
“能,”秋白鹭失笑,“你……”
她頓住。
隻見春和殿正殿的門打開,走出來兩個人。秋白鹭修為高深,自是耳聰目明,遠遠便瞧見這兩人高鼻深目,神色間頗有一股驕矜之氣,顯然便是北漠王庭的使臣了。
當先的是個少女,她身後半步跟了一個青年男子,兩人面沉如水,出來耳語幾句,便跟着宮人往外走。
年紀這麼小,卻能作為使臣代表北漠王庭……
秋白鹭喃喃道:“少司祭,少将軍。”
越靈馥投來疑惑的目光,秋白鹭懶得解釋,隻指了指前面,示意她:“還不快去?既然北漠使臣已經出來,就該阆山入内了。”
越靈馥恍然,起身便走,走到台階下忽然想起了什麼,奔回來湊近小聲說:“鹭姨也快走,不許等着見他們。”
秋白鹭疑惑:“這又是什麼說法?”
“難道叫他們知道了你的身份?”女孩惱道,“你是要逃走的,這麼要緊的時候,還管什麼阆山派的閑事。”
秋白鹭不以為意:“他們知道了又怎麼樣,給皇帝告密嗎?”
越靈馥柳眉一立:“人心難測。”
秋白鹭張口,越靈馥又道:“穩妥為上。”
秋白鹭隻好答應:“好,我不管。”
越靈馥走了,秋白鹭看着她的背影和阆山衆人一起消失在殿門前,也順了她的意離開。
本來也沒有什麼一定要見阆山派的大事,隻是想代宇文鴻給阆山送個信,安一安他們的心。
既然越靈馥是真的急了,那就叫他們再忐忑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