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白城走到船頭,親自接管了那條魚。着程俊逸打來清水,又着時飛去岸上買上好的甜酒和果子。他自己系了襻膊,把魚去鱗洗淨,去了腥線。待時飛回來,把買來的雪梨和林檎去皮切塊,泡在甜酒裡。給魚加上蔥姜,把甜酒細細澆在魚上,果塊擺在周圍,上鍋蒸。
不一會兒,一股鮮香之氣飄散出來。端出鍋來,魚肉細白嫩滑,在燈燭映照下閃着誘人的光澤。夾一塊吃進嘴裡,帶着一股鮮甜滋味,又有果子的清香,還有一絲酒的甘醇。幾人都是大快朵頤,在一旁眼饞的小姐弟倆,也一人得了一大塊魚肉,吃得無比滿足。
飯後歇息片刻,便又繼續航行。
孟紅菱回到自己和春秀的房間,春秀打來熱水讓她洗漱。又幫她換了衣裳,散開頭發。兩人年紀相近,朝夕相處,關系已經頗熟稔,春秀便向她搭話:“孟姐姐,你真厲害,像個男子一樣四處奔走。”
孟紅菱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半晌方道:“也沒什麼,有事要做,不得已的。”
“之前我還一直猜你是不是那四位中哪一位的妹妹呢,後來才知道,都不是。”
孟紅菱“嗯”了一聲:“我跟他們都沒關系的。”
春秀又道:“但我看他們待你都很好,尤其時公子和程公子,總陪你說話。”
孟紅菱認真道:“那是他們自己就愛講話,不是也常跟你聊天嗎?”
春秀抿着嘴一笑,有些羞澀的靠近她:“這幾位爺都長得很好看。尤其今天做魚的那位謝公子,我從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京城裡的人都這麼好看嗎?”
小姑娘的天真之語讓孟紅菱不禁微微一笑:“怎麼會呢,我以前也沒見過比那位謝公子更好看的人。”
春秀又湊近她耳邊,悄聲問:“他們幾人裡,你有喜歡的人嗎?”
孟紅菱一怔,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頓了頓才想起來反問:“你有喜歡的人?”
春秀羞紅了臉,卻還是貼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你可不能說出去呀!雖然謝公子最好看,但,但我還是更喜歡程公子。他心特别好!”
孟紅菱聽了不禁淺笑,低聲問她:“他送你的香膏你搽了沒有?”
春秀臉更紅了:“搽了,特别香,又滋潤,我想用又舍不得。”
孟紅菱沖她一眨眼:“他都沒送過我,定是覺得你很好。”
春秀用拳頭輕輕砸她的肩,嗔道:“你别瞎說啦,我知道我是配不上的……隻是,想留個念想。”
孟紅菱瞧着她,燭影中的年輕少女紅着一張臉,格外鮮潤可愛。
她突然意識到,雖然自己也過了好些年安安穩穩的日子,但心思似乎從未這樣單純天真過。雖然她也結交小姐妹,但也隻是因為她那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會結交而已。她不想顯得跟别人不同。
因為她确實跟别人不同。
她一直都藏着一個大秘密,她甚至都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名。
可現在,她不再需要保守這個秘密了。
她無意識地輕輕轉了轉手腕上的镯子。春秀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累了,慌忙起身替她鋪好被褥。
躺下來,艙室裡陷入了一片透明的黑暗。耳畔很快響起了春秀勻淨的呼吸聲。
孟紅菱卻睡不着。一輪皎然的明月浮在雲上頭,光華潔淨,俯照人間,也照着這個漂泊在江上的小小的她。
有更遠的記憶從腦海中泛起。雖然看起來她過着安穩無憂的日子,但父親常常為生意外出奔忙,繼母一開始對她還好,生了弟弟後對她也漸漸敷衍。每當父親外出不在家的時候,看着繼母和弟弟們和樂融融,她倒像是一個外人。
她希望父親能更多陪伴在身邊,但又深知他支撐全家的艱難,所以總忍着隻說一切都好。
但父親似乎并不總是去跑生意的。他究竟去了哪裡?去做什麼?她一無所知。
為什麼不幹脆帶上她呢?因為她是個女孩嗎?可她不怕吃苦啊。小時候跟着爹東奔西走,她從沒覺得過苦啊。
她甯願在外面風餐露宿,也不願留在那個家裡。沒有爹爹,那裡也不算她的家了。
倒是最近這幾日。
她悄然的想着,最近這幾日,她真是過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
時飛和程俊逸總會逗她說話。時飛懂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又經常說些衡都的新鮮事物,他們都很愛聽。程俊逸則老老實實的,他會真誠的關懷每一個人,做什麼都認認真真,講話也是,一闆一眼,讓人忍不住就想笑。
還有謝白城。謝白城大了她整整一輪呢。但他真的,又細心又溫柔,總能照顧到每一個人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