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越牆而出,趁着夜色趕回城裡。
城門當然早已緊閉。但這對譚玄而言并沒什麼。為方便行事,他随身會帶兩塊牌子,一塊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丞,一塊是京畿天狼衛的指揮使。這一次用的是大理寺丞的名頭。守門軍士也聽說了本縣出了滅門的案子,以為是京裡來人查案,不敢怠慢,做好了記錄,就放他二人進了城。
三更已過,整座縣城靜悄悄的,客棧也不例外,安靜地卧在夜色裡,似乎正做着黑甜的夢。
值夜的小二把敲門的譚玄和謝白城放進來,睡眼惺忪的看看腰間的刀劍,自是不敢問,隻敢陪送笑臉。
跨上二樓,隻有譚玄的屋子還亮着燈。
門虛掩着。推門一看,不出所料,孟紅菱正繃着一張小臉,一本正經的坐在桌旁,時飛在一邊陪着,見他們進來,立刻遞給譚玄一個“我實在沒有辦法”的眼神。
譚玄則立刻回贈他一記“你真是沒有出息”的眼神。
孟紅菱一雙大眼睛狐疑的盯着譚玄腋下夾着的那卷畫。譚玄卻不理會她,把畫往謝白城手裡一塞,拉開孟紅菱對面的凳子,跨過去坐下,雙目緊緊盯着對面的少女。
孟紅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雙拳緊握放在膝上。
被譚玄這樣緊盯還真是……有點吓人。
他的眼睛像狼。孟紅菱想。
“你說你家仆人去山中尋你,他為何去?見到你時是怎麼說的?”譚玄開口問她。
孟紅菱一愣,眨了眨眼睛,道:“他……他是奉我爹的命啊,他說,他說我爹叫我立刻回去……”
譚玄的目光立刻一變,鋒銳如刀,孟紅菱心下一凜,頓時懷疑自己說錯了話,不由自主的在心裡回頭省視。
“你之前為什麼不說?”譚玄又問。
孟紅菱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期期艾艾道:“我、我忘了……我真的沒想起來,我滿腦子都是、都是……”她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譚玄歎了一口氣,盯着她的目光放松了些:“你當時怎麼想的?不覺得奇怪嗎?”
孟紅菱吸吸鼻子:“那人就說,老爺叫我趕緊回去,說有急事。他好容易找到我,已經耽擱了時間,我就忙騎上馬往家跑,還以為是母親病了,或二弟病了呢,結果路上就遇見了楊伯……”
譚玄又瞧了她一會兒,終于把頭一側,示意謝白城把畫拿過來。
他抽出其中一張,在桌上鋪開。孟紅菱懵懂的看着這幅畫,又擡頭疑惑的看他。
“你家裡挂了好幾幅這樣的畫,你知道一共有多少幅,什麼來頭嗎?”譚玄問她。
孟紅菱想了想:“一共……一共好像有三十六幅?是一套的。有一次,爹爹出門做生意帶回來的,說是機緣巧合得的一套哪個寺裡的摹本,說很珍貴什麼的,他很喜歡,我也不大懂。”
“三十六幅?”譚玄喃喃自語着,低頭繼續審視那幅畫。
“我爹對字畫之類,還挺有研究的。”孟紅菱一邊窺探着譚玄的臉色一邊說,“他在家裡挂了好些,在鋪子裡也挂着的。”
“鋪子裡也有?”譚玄猛的擡頭問。
孟紅菱點點頭:“我記得是有的,以前去玩的時候見過。”
譚玄又思考了片刻,點頭道:“的确,本來也要去你家商鋪一趟的,明日一早便去吧。”
他說着站起了身,孟紅菱急忙跟着站起來:“那你們去了一趟,還有什麼發現嗎?這些畫又怎麼了?”
“畫的事,還得明天看了再說。至于發現……”他沉吟了一下,再度看向孟紅菱的眼睛,“我們認為,你爹是察覺到了有麻煩要上門,想帶着一家人逃走。”
孟紅菱蓦的睜大了眼睛,半晌,聲音發顫的問:“是、是因為我,耽擱了嗎?”
譚玄輕輕搖了搖頭:“我認為不是,可能對方比他預料的更快出現了。你若是早些回去,說不定,也跟他們有一樣的遭遇了。”
孟紅菱怔怔地呆了一會,頹然乏力的跌坐在凳子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去休息吧。”譚玄道,“明日一早你也跟着去。”
聽了他的話,孟紅菱木木地站起身,失魂落魄的一步步往門口走。時飛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謝白城把手裡抱着的畫都放在譚玄屋裡的桌子上,也轉身往門外走去。
譚玄跟着他送到了門口。
他本以為譚玄會趁機夾纏不清的想留下他,結果譚玄隻是輕輕扶了一下他的後腰,湊近他耳畔低聲說了一句“早些歇息”,就把他送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