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小二把他們點的飯食送了上來。一碗焖牛肉,一尾清蒸白魚,一盤蘑菇炒青菜,一盞芙蓉豆腐,還有一缽子黃澄澄的雞湯,另有一碟香糖果子,是謝白城特意加給孟紅菱的小甜點。
孟紅菱夾了一個放嘴裡嚼起來,濃稠的紅糖醬汁,撒了點幹桂花,裹着油炸過的面果子,說不上多麼好吃,但倒叫她想起往昔在家偶爾也會和弟弟一起吃起來,眼睛禁不住有些發澀。
雖然笒川縣頗為繁華,但在吃食的精細講究上,當然無法和衡都相提并論。謝白城夾了幾箸菜,隻覺得青菜炒得太老,葷油放得太多,牛肉沒有炖爛,白魚料酒太重。雞湯更是看着那厚厚一層油就沒什麼胃口,但再擡眼一看,譚玄和時飛吃得都很香甜,像餓了他們兩天不給飯吃一樣。尤其譚玄,這麼些年下來,他發現譚玄真是一個對吃喝毫不講究的人,你給他珍馐美味,他吃得;給他粗茶淡飯,他不挑剔。這不禁讓他覺得譚玄過往對東勝樓佳肴的贊美,透着很不可靠的意味。
啧,真是牛嚼牡丹。感覺給他碗米糠他都能毫無芥蒂的吃得噴香。
當然,謝白城是不會說出來的。說出來影響家庭和睦。
按照路上已經商定的,譚玄打算今晚便去孟家宅子上看一看。謝白城與他同去。時飛留在客棧保護孟紅菱。
笒川縣以貿易為重,最為倚仗交通便利,因此城門落定的時間比其他地方要晚半個時辰,方便行商們往來運送。譚玄和謝白城就趕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
孟遠亭的商鋪雖在城中,家宅卻買在城外。大約心中還是不安,終究想避開人群過于密集處。
更鼓已起,天早已黑了。城中還有燈火映照,城外卻是隻黑黢黢一片。行商們也知道城門已落,不再趕路,未及進城的,都在外面尋了腳店住宿,因此路上竟幾乎沒有人在走了。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倒是不錯。為免引人注目,他們沒有騎馬。當下提起身形施展輕功,不多時,便按孟紅菱所說,找到了她家宅子前很有标志性的五棵高大桑樹。
桑樹旁有條小路,小路另一邊是一片甯靜的池塘,此刻映着天上半輪明月,隻偶爾有一尾小魚蹦出水面。
小路延伸出去四五十步,就是一處占地頗為開闊的宅院。白牆綿延,大門緊閉,沒有半點燈火,也沒有一絲聲息,像隐在黑暗裡的一處巨大墳茔。
“孟遠亭心虛啊。”譚玄四下看着,冷笑一聲。周圍都是農田,最近的人家都要在百來步開外。
“他想掩人耳目,倒為上門算賬的人提供了便利。”謝白城道。為了掩藏行迹,他換了一身深青衣服,在夜色中,隻有一張白皙的臉還是顯眼。
兩人沿着小路走到宅門前,宅門上貼了官府的封條,完好無損。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頂多表示沒有尋常百姓來此打探。但用腳想也知道,發生這麼一樁兇案,周圍鄉鄰隻會唯恐避之不及,誰還會不嫌晦氣的靠近啊。
他們二人也沒動封條,提氣縱身,就躍上了牆頭。
入目是一片寬敞的庭院,大塊平整的石磚鋪就。院子兩側種着幾棵樹,看起來都有年頭了,生的頗為高大。院子盡頭前廳房屋門窗也是緊閉,規規整整,看不出半點遭了劫難的模樣。
他們倆輕輕落入院中,推開前廳房門,裡面一片漆黑。譚玄從懷裡掏出火折子,打開晃了幾晃,一點火光漸漸亮起。他拿在手裡照了照四周,正屋當中桌椅皆擺放整齊,牆上懸着字畫,一旁的博古架上擺設也絲毫未亂。
他快步走到圈椅後的落地燭台前。仙鶴呈祥的銅制燭台上,還有未燃盡的蠟燭。譚玄點亮了兩支,把火折子收了,自己拿了一支蠟燭,另一支遞給謝白城。随即上前,掀開牆上的字畫查看,看到隻是普通牆面,又敲了敲,發現确實沒有什麼機關,又轉去博古架前,挨個把擺設都摸了一遍。
“你幹嘛呢?”謝白城看着他的舉動,很是不解。
“我總覺得有一個很大的問題,”譚玄把一隻博山爐放回原位,“孟遠亭的真實身份究竟是怎麼洩露出去的,就這麼讓幾個黃口小兒輕松摸上門來了?”
謝白城當他還在為不是嶼湖山莊查出的消息而耿耿于懷,哂然一笑道:“正道自然也有正道的法門,總不能天下什麼事都歸你們嶼湖山莊知道,别人都同傻子一般。”
譚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消息最初是如何流露出去的。他謹小慎微那麼些年,隐藏自己行蹤身份,到底是什麼細枝末節處不當心,給人瞧出了破綻。”
謝白城道:“或許太平日子過的久了,他自己松懈了也未可知,夫妻同床共枕,難免一時失察。又何況孟紅菱年紀小,跟朋友說嘴說漏了也是有的。”
“那個小丫頭我看倒不像如此沒成算。”譚玄搜完了正屋,又往偏房探頭去望,“看得出她對這樁橫禍毫無頭緒,倘若她曾對誰說漏嘴過如此重要的事,一定會告訴我們,作為追查的線索。至于她爹,孟遠亭苦心經營多年,才得這方小天地。這房夫人于他而言不過是半路夫妻,能有多掏心掏肝,把他最深的秘密向她透露?”
“那你覺得他是怎麼露了馬腳的?”
“或許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露了形迹。畢竟,我不相信一個人能把自己的過去消弭得一幹二淨,總會留下些蛛絲馬迹,沒料到被有用心者留意到了。”譚玄說着,走進偏房又查看起來。
謝白城跟着他進去,但并不得頭緒:“你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