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譚玄和謝白城一同回到了嶼湖山莊。
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晚霞映紅了半爿湖面,為這清寒天氣渲染了一層溫暖的底色。看來明日應當是一個适宜出門的好天氣。
時飛已經回來了,神色憂郁,連平日裡自帶的三分笑意也沒有了。他在嶼湖山莊正堂浩然堂邊上遇見他們,就随口彙報了事已辦妥。
謝白城已經從譚玄那裡知道了他所辦之事的内容,忍不住好笑:“怎麼了?叫你去買幾件衣裳,你卻好像闖了龍潭虎穴回來似的?”
時飛苦着臉道:“白城哥,你說得輕松!女孩子衣服種類那麼多,又各種花樣的,誰弄得清嘛!那些賣衣服的婦人還一個勁的要問我買給誰的!”
謝白城笑道:“人家問清楚了好給你薦衣服啊,這有什麼。”
時飛道:“我哪知道這些,隻好說是給妹妹買的,哪知那些大媽們真是可怕,突然都誇我長得又俊,又細心體貼,竟争着要介紹女孩子給我。吓得我真是落荒而逃,再不要去了。”
“你是不是就想顯擺你得了好一頓誇?”譚玄出聲打斷他的話,“我看你很可以再去一去,莫錯過了當東床快婿的機會。”
時飛揚起臉正要駁他,長廊盡頭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三人一下子都閉了嘴。
那正是已經換上時飛買回的新衣的孟紅菱。
她上身穿一件松綠襖裙,下面配的是煙灰色褲子,足蹬一雙小羊皮軟靴,是出門的利落打扮。比及早上那副慘兮兮的樣子不知好了多少。頭發也重新梳整過了,臉上雖未施粉黛,但十幾歲少女,依然是有青春靈動的美的。
孟紅菱緊抿着嘴表情嚴肅的看着他們。在她的目光注視下,譚玄立刻幹咳兩聲,轉身道:“我去安排下之後的莊務。”
時飛也立刻撣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我東西還沒收拾好呢。”
轉眼間,隻留下謝白城還站在原地。
謝白城看着對面的少女,微微笑着一點頭:“孟姑娘,新衣很合身。”
孟紅菱一下子有點慌神,她本來是想監督那兩個人抓緊行動勿要拖延的,哪知他們跑得卻快。隻留下謝白城和她面面相觑。
這位謝公子未免生的太好了些。早上一身華貴的銀線刺繡白袍,看着就像哪裡來的王孫公子一般。現下換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的外袍,系一條碧海清波紋的腰帶,垂下兩根青色長縧,系着一塊柔潤的羊脂玉佩,若不是腰間懸了一把長劍,那便活脫脫是一個話本子裡走出來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多謝……您搭救了我,要不然,我可能就要在路上凍死了。”她隻能沒話找話了。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任誰看到都不會不管的。”
啧啧,瞧瞧人家這儒雅溫文的君子風度!連聲音都這般清越動聽。
她還未想完,謝白城又接上說道:“孟姑娘,你且放寬心,目下當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才能有餘力去弄清事情的真相。”
孟紅菱鼻子蓦地一酸,差點又要墜下淚來。她一直強撐着,她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倚靠了。從事情發生到現在,無論心裡多難受,無論路上多辛苦多艱難,她都隻能咬牙挺着。可這不意味着她不想要一點點别人善意的關心,她不想聽别人說你爹既是魔教餘孽,那死了也是活該!她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魔教,她隻記得爹爹是如何照顧她、寵愛她的,她隻知道她爹爹是個好爹爹,是她在這世間最親的人了!
現在她最親的人已經沒有了。她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可她連躲起來哭的資格都沒有。
謝白城的這句話,可以說是她這些天來聽到的最溫柔的一句話了。
……嗯,昨晚時飛好像也說過句什麼?“别哭了,眼睛會哭壞的,睡一覺養好精神最要緊”,大概是這樣的話吧。
總之,不如謝公子說的話溫柔好聽。
更不必說譚玄從來沒關心過她一個字!隻會冷冰冰的問她一個又一個問題,倒好像她是個小騙子!其實她比誰都希望這是她編出來的謊話呢……
誰叫她現下有求于譚玄呢?沒法子,還得聽時飛的叫他一聲“五爺”讨好他。
風吹過來,吹着廊下的竹枝簌簌作響,孟紅菱忽然意識到謝白城還立在她面前,慌忙收攝心神,回應道:“……謝謝您……我會的。”
白城對她和氣的一笑,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