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個小時滴水未進,饑餓感如約而至,已經很久沒有下廚了,她打開冰箱簡單拿了些食材,準備做個清湯挂面。
饑餓和食欲并非完全挂鈎,她隻想随便吃點填飽肚子。
水在鍋裡翻滾沸騰,程顔在燈光下不疾不徐地用刮刀雕起了花。
從前在福利院的烹饪課上,隻有她一個小朋友能把胡蘿蔔雕成各種形狀,老師和同學常常誇她,贊賞的眼光總圍繞在她身上。
漸漸地,她開始期待烹饪課的到來,一周裡她最期待的就是周三下午的烹饪課,這意味着她又可以得到大家的誇獎。
“你看我們班的陳顔手多巧,比老師雕的花兒還要漂亮,咱們以後都要向陳顔同學學習好不好。”
後來難過,她都會重複做這一件事。
在她眼裡,這是她能得到誇獎的方式,隻是現在再也沒有人會因為她能将胡蘿蔔雕成玫瑰花而誇她了。
瓷白的碗裡盛着熱騰騰的面條,鏡片蒙上了一層霧,朦朦胧胧看不仔細,她坐在餐桌前安靜地吃完了一整碗面條。
這裡是市中心的住宅區,安靜得連馬路上的車流聲都聽不到,手機也是靜悄悄的,這個家總是安靜得可怕。
牆上的電視機在放映着并不好笑的綜藝,她正要關掉,忽然握住遙控器的手一頓。
一整晚,好像有個鐘擺在胸腔裡不停地晃動,當溫歲昶的腳步聲在門口響起時,鐘擺終于停了。
清雅的雪松味香水随着室外的風一同撲進來,程顔的神經驟然繃緊,呼吸就此停滞。
腳步聲低沉,像踩在她心髒跳動的節點。
他背對着她,她隻看到他的背影。
燈光昏暗,男人姿态慵懶,随手扯松了領帶,繼而脫下熨帖平整的手工西服,寬闊的肩膀和白色襯衫下起伏的肌肉線條就此一覽無餘,轉身看她時,那雙深邃且銳利的眼睛微微上挑。
“還不休息?”他語調平穩,沒有起伏。
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淩晨,程顔不知不覺竟在這等了這麼久。
她也不知道她在等什麼,又好像是一眨眼,就到了這個時間。
“在看電視,忘記時間了。”她随口說了謊。
空氣沉默了一瞬,溫歲昶這才擡眼看向牆上的電視,輕笑了聲,似乎是在取笑她,卻也并未就此問題深入探讨。
“嗯,不早了,去休息吧。”
他的聲音低沉帶有磁性,說出來的話卻沒有溫度,像是普通的問詢,而不像是一句關心的話。
她忽然想知道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角色。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明明他們應該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可他們似乎從來沒有靠近過。
電視機已經關了,程顔起身走向浴室,身後的溫歲昶忽然開了口。
“你下午給我打過電話?”
程顔身形一怔。
忙了一天,他像是才想起來,語氣有些困惑,停頓片刻後又問:“有什麼事麼?”
程顔遲鈍地回過頭,他好像完全不記得他說過的話了。
兩天前的這個時間,她在網上買電影票,他突然開口“一起去吧,周五剛好我有時間。”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出門了,更不要說是一起看電影。
因為他這句話,在接下來的兩天,她每每想到這件事,都會感到快樂。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後,她隻是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說:“沒什麼事。我去洗澡了。”
浴室的門關上,她望着天花闆上的吊燈緩了好一陣。
所有的難過都咽進了喉嚨,她連難過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沒有告訴他,為了傍晚能準時下班,她午覺都沒有休息,加倍忙完了今天的工作。
她沒有告訴他,她站在電影院門口等他的時候,想了什麼。
她沒有告訴他,她為他找的那些借口,她自己都覺得很扯。
浴室裡熱氣氤氲,鏡子都蓋上了一層霧,模糊朦胧,不甚真切。
皮膚被燙得通紅,程顔卻渾然不覺,她站在花灑下久久沒有離開。
其實忘記約定這件事本身沒有那麼值得難過,更讓她難過的是,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追究。
“下次你再遲到就分手,你信不信微信和電話我全給你拉黑了。”
她曾在公司樓下看到過同事和她男朋友打鬧。
她當時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她竟覺得羨慕。
她不能像别人那樣對他埋怨、撒嬌、打鬧。
因為,她和溫歲昶不是這樣的關系。
她隻會一遍又一遍地說着“沒事”“沒事”“沒事”。
很想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被愛是怎樣的感覺,可以肆無忌憚地和對方發脾氣是什麼樣的感覺,說的話被别人牢牢記在心上是什麼樣的感覺。
熱氣充盈整個浴室,頭頂花灑的水停了下來,眼角的淚混着溫熱的水珠從臉頰處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