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那個一直沉默的婦人……她濺滿紅白污漬、本應徹底碎裂的頭顱,竟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痕迹,又如同粘稠的泥沼湧動、聚合……最後悄無聲息地恢複如初。
她擡起依舊空洞的眼,如同沒有生命的提線木偶,默默跟在了人群的末尾,無聲無息,如同附骨的鬼魅。
莉莉似乎有所察覺,腳步微頓,藍眼睛銳利地掃過婦人恢複的頭顱,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随即歸于平靜,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理會。
步伐未停。
…………
樓梯漫長而幽深,光線晦暗不明,幸存的二十一人為了安全,步履緩慢而沉重。
陳倚夜走在人群的前列,手中隻握着那面鏡子——那面曾承載姐姐目光的鏡子。
時鐘已在混亂中損壞,被他丢棄。
突然,他敏銳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帶着硝煙與雪松氣息的存在從後方靠近。
他沒有回頭,身體卻本能地向側方不着痕迹地挪開半步。
“怎麼,躲着我?”唐尋醉的聲音帶着一絲慵懶的笑意,如同羽毛般輕輕搔刮着他的耳廓。
“沒有。”陳倚夜的聲音平淡無波,腳步未停。
“是不是因為我某一輪……嗯,比如第二輪之後那次?投了反對,惹得陳大戰略家不高興了?”唐尋醉的語調帶着點明知故問的調侃。
陳倚夜沉默片刻,并未直接否認,隻是淡淡道:“你的選擇,自有你的理由。”
對他而言,了解對手的思維方式,是生存的重要情報。
“诶呀,真被猜中了心思?”唐尋醉低笑一聲,溫熱的氣息更近了幾分,幾乎貼上陳倚夜的頸側,“那你想不想知道……我‘背叛’你那完美策略的……深層考量?”
“說。”陳倚夜言簡意赅,身體卻因這過近的距離而再次繃緊。
“你想啊,”唐尋醉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密語,卻帶着冰冷的鋒芒,“你那個‘并列第一’全員存活的法子,聽起來很美,但真的……天衣無縫嗎?”
“規則邏輯自洽,有何不……”陳倚夜下意識反駁,溫熱的指尖卻猝不及防地、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壓上了他的唇瓣。
那指腹的薄繭摩挲着敏感的唇線,觸感異常清晰、灼熱。
陳倚夜身體瞬間僵硬如鐵,屬于男性的、侵略性極強的氣息徹底将他籠罩。
一股陌生的、混雜着驚悸與莫名煩躁的戰栗感,順着脊椎猛地竄上頭皮。
“噓——”唐尋醉的聲音帶着一種蠱惑般的魔力,氣流搔刮着他最敏感的耳廓,将那“怪怪的”感覺無限放大,像細密的電流在神經末梢亂竄,又麻又癢,讓他呼吸一窒,竟一時忘了掙脫這逾矩的觸碰。
“聽我說完……”
陳倚夜僵在原地,大腦因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和對方的氣息而出現短暫的空白,隻能被動地聽着那低沉的聲音鑽入耳中:
“規則裡,真的白紙黑字、明确無比地寫清楚了……‘個人分并列第一者,皆可獲勝’嗎?”
唐尋醉的指尖在他唇上若有似無地加重了一分力道,強調着這個緻命的問題。
“萬一……系統判定并列第一,是按某種隐含規則排序呢?比如先看陣營分高低,再看編号大小?或者……幹脆就隻認一個第一,其餘并列者統統不算數?也有可能壓根就沒有第一。”
“規則玩文字遊戲,誘導玩家踏入思維陷阱,這不是無限流裡最常見的把戲嗎?陳大作家,你筆下寫過多少次了?”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冰冷的嘲弄:
“你把生路賭在一個未被規則明确保障的‘美好假設’上,還指望所有人都跟你一起賭命?這不是天真……是什麼?”
陳倚夜如遭雷擊!
壓在唇上的指尖仿佛帶着電流,瞬間貫穿了他所有的笃定。
唐尋醉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他思維中一個被“作者邏輯”慣性掩蓋的、緻命的風險盲區!
他确實忽略了這一點。
身為無限流小說的創作者,他潛意識裡預設了“遊戲設計者必留生路”的邏輯,便下意識認定所有規則都該如此解讀,忽略了現實中系統規則完全可能存在的殘酷模糊性與文字陷阱。
而他們這次的獲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存在僥幸的成分!
如果系統對“并列第一”的判定并非“全員存活”,那他的“完美策略”,不過是把所有人推向另一個集體屠宰場!
唐尋醉适時地收回了手,甚至還帶着點安撫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現在,明白我的‘背叛’了?”他輕笑,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慵懶,“有時候,分散風險,留個後手,不是壞事。”
陳倚夜深吸一口氣,壓下唇上殘留的觸感和心底翻湧的驚濤駭浪。
他強迫自己冷靜,點了點頭,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幹澀:“謝謝,我明白了。”
這場看似簡單的遊戲,卻讓他第一次被撼動了作為“設計者”的固有思維桎梏——玩家視角的殘酷現實感,遠比上帝視角的“設計邏輯”更冰冷、更緻命。
這份認知,遠比一場勝利更珍貴。
“那你還要躲着我嗎?”唐尋醉的聲音帶着點戲谑,再次湊近。
“不會了。”陳倚夜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語氣肯定。說完他才猛地意識到這段對話的走向……似乎有些偏離了純粹的“信息交流”,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與試探?
這讓他心底那股被強行壓下的煩躁感,又隐隐冒了頭。
他加快了腳步,試圖拉開距離,将那“怪怪的”感覺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