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一個聲音從洗手間傳來。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顱骨内震蕩的回響。
範倫丁緩緩轉頭。洗手間的鏡面泛着詭異的漣漪,鏡中的“自己”正對他微笑——但那張臉的瞳孔是熔金色的,嘴角咧開的弧度超出人類極限,露出森白的犬齒。
度瑪。
“你差點殺了你的雷歐警官。”鏡中的倒影用指尖劃過玻璃,指甲與鏡面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随着它的動作,鏡面滲出暗紅的液體,順着瓷磚流成倒十字的形狀。“真可惜,隻差一寸就能刺穿他的肝髒......”
記憶碎片如刀片般回閃:火場搖曳的光影、雷歐腹部的鮮血浸透警服、自己手中那把漆黑匕首上纏繞的金色紋路——卻沾滿了最不該傷害之人的血。
範倫丁的呼吸變得急促,監護儀上的心電圖驟然飙升。他試圖撐起身體,卻扯動了連接着手臂的輸液管,針頭在血管裡撕扯出尖銳的疼痛。
“閉嘴。”他嘶啞的聲音像是從破碎的風箱裡擠出來的。
度瑪突然大笑,鏡面随着笑聲扭曲變形,映照出的影像開始分裂——無數個熔金瞳孔的“範倫丁”在鏡中重複着捅刺的動作,鮮血從鏡框邊緣瀑布般湧下。
“你瞞不了多久的。”其中一個倒影扯開病号服領口,露出範倫丁鎖骨下方正在滲血的皮膚。原本淡色的舊傷疤此刻浮現出新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緩慢蠕動着組成倒十字輪廓。“西奧多已經拿着傷口分析報告去找羅伯特了......”
“每用一次預言能力,契約烙印就加深一分。”度瑪的聲線突然變得溫柔,像情人的耳語。它伸手穿透鏡面,腐爛的指尖懸在範倫丁心口上方,“等你徹底變成我的那一天,雷歐會親手對你開槍......就像三年前他處決阿爾文·丹尼那樣。”
“不。”範倫丁嘶啞地開口,聲音低沉而笃定,“是你做的。”
鏡中的倒影微微一頓。
範倫丁緩緩坐直身體,輸液管在他手臂上勒出紅痕,但他的眼神卻鋒利如刀。
“我一直以為,那個預言是我殺了雷歐。”他盯着鏡中的惡魔,一字一句道,“可實際上,是你操控了我的身體。”
度瑪的笑容僵住了。
“你在害怕。”範倫丁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刃般精準,“你害怕雷歐。”
鏡面突然扭曲,度瑪的倒影猛地撲向玻璃,熔金色的瞳孔收縮成針尖:“胡說!”
範倫丁不為所動,隻是微微偏頭,露出一個近乎優雅的冷笑。
“如果預言注定無法改變,那你何必費盡心思誤導我?”他擡起手,指尖輕輕點在鏡面上,正好抵住度瑪的眉心,“除非......你知道雷歐能打破你的規則。”
鏡面驟然龜裂,蛛網般的裂痕從範倫丁的指尖蔓延開來。度瑪的咆哮在病房内回蕩,卻無法穿透那層逐漸崩碎的屏障。
“你越害怕他,就越證明——”範倫丁的瞳孔在陰影中閃爍一瞬鎏金,又迅速恢複成冰冷的湛藍,“他才是你的弱點。”
最後一塊鏡面碎裂的瞬間,病房門被推開。護士驚慌地探頭:“安格斯先生?您還好嗎?”
範倫丁收回手,掌心的鮮血滴落在床單上,卻詭異地自行彙聚成一個反向的十字——不是惡魔的烙印,而是一個被劃掉的符号。
“沒事。”他擡頭微笑,眼神清明而銳利,“隻是做了個噩夢。”
當護士倉皇逃離後,範倫丁從玻璃碎片中撿起最鋒利的一片。鏡子的殘骸裡,度瑪的倒影正對他做着割喉的手勢。他面無表情地将玻璃片壓進掌心新增的契約紋路,直到鮮血模糊了那個倒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