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安見狀一驚,道:“這燈是誰點的?”
無名頭也沒擡,自顧自的道:“我點的。”
“師兄……”陳歲安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她心中感慨萬千,到最後也隻能換做一句略顯親昵些的稱呼。
“高山之上,夜間太冷了。”無名輕聲解釋,“按道理這燈要點七天,隻是不知我們下山之後能否不滅。”
陳歲安不知如何開口,畢竟遲則生變,要她晚些下山,她突然好像也有幾分做不到。
天外的晨色破開黑雲灑下第一縷日光,陳歲安擡眼把所有的木塊仔仔細細看過一遍,隻看到那個角落裡好像多出來了半塊。
“師兄,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待會。”陳歲安望向站在身後的無名,眼中哀傷清晰可見。
無名也知她如今肯定是不好受的,便點頭應允,轉身離去。末了,又放心不下似的回過頭來,道:“待會早些來大堂。”
陳歲安輕輕點頭,轉眼又向他露出一個略帶安撫的笑。
無名見狀也不再攔她,隻踱着步子慢吞吞地消失在林中。
确認四下無人,陳歲安隻覺那半塊多出來的木頭像是生了無數個鈎子,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到墳堆盡處。
那半塊木頭像是餘下的邊角料,非常突兀的、彎彎扭扭地斜插在土中,陳歲安附身湊上前去,緊盯着那木頭看了許久,這才認出最後那三個字——陳長安。
陳歲安先是疑惑,可很快,她就确定了這個名字該是誰的。
畢竟除了那不可說的一位,還有哪個無名無姓的要葬在此處?
可為何他要葬在此處?
陳歲安心中有了新的不解。
又有風來,裡頭似乎盡是無法消解的血與傷,怨與恨。
陳歲安深吸口氣,隻摸了摸腰間磨得分外鋒利的小刀,轉過身朝大堂走去。
山門剛剛遭此劫難,衆人也無心收拾東西,沒過多久,便都陸陸續續背了個小包袱出現在大堂中。
将人數清點完畢,衆人便準備下山。
走過山門前青色的台階,合上血迹斑斑的大門,陳歲安背着梁永歡走在最前方,無名拿過月缺殿後,中間夾着那群大大小小都受着傷的弟子。
“師兄師姐們,我們還會回來嗎?”人群中不知有誰問了一聲。
問題不難,但一時無人作答。陳歲安受不了這般沉重而痛苦的氛圍,道:“會回來的。”
“那我們何時可以回來?”那個弟子又問。
這一回,陳歲安也答不上來。
山風呼嘯而過,十來雙腳踩在被風吹落的樹葉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似乎有人在很小聲的哭。
“你想報仇嗎?”突然,走在最後的無名主動開口。
那弟子鄭重地把頭一點,道:“當然,我要把那群人挫骨揚灰。”
“那等你報完仇之後吧。”無名輕聲答道,“何時回來,回不回來都在你。”
想到自己這三腳貓一般的功夫,那弟子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一行人雖說都有受傷,但到底因為練過武腳步都不算太慢,等到弦月高挂,衆人便都到了陳歲安曾經在山腳下踩過的院子裡。
陳歲安扶着梁永歡緩緩推開院落的木門,當即就被裡頭茂盛的草木吓了一跳。
“太久沒來了,有點無處下腳。”陳歲安不好意思地揉揉腦袋,轉過身又要背起梁永歡,“師姐,那我還是把您背進去吧。”說着,她又招呼衆人随意尋了房間,隻要大家将就着應付一晚。
衆人揉着各自的傷處,挎着包袱,慢悠悠地回到了房中。
好在那房間還夠多,十三個人稍一合計,也勉強分配了下去。衆人就着月色随意地吃完些許幹糧,便各回各屋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