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寅時左右,徹底睡飽的陳歲安悠悠轉醒。看一眼屋外的月色确認了時間,下一秒,她就拿着自己剛買的麻繩和打濕的毛巾往隔壁的隔壁走去。
夜間的客棧賓客散盡,安靜異常,隻有時不時的風聲和樹葉沙沙聲在耳邊悠悠轉過,沒有燈的大堂裡數十張空蕩蕩的桌椅被月光照明方位。那分外矚目的天字一号房大門緊閉,陳歲安将準備好的失魂香從門縫裡偷偷吹進屋内,隻等着三炷香後,将門鎖撬開飛快地溜到了屋内。
屋裡未點蠟燭,陳歲安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将床上的男人确認後拿出麻繩就要捉人的手。
雖說是第一次幹這種一不留神就會被追殺的事情,但因為自己也算是在通緝令上留名過的人,一想到這陳歲安的膽子突然就大了起來。直接一記擒拿一個手刀,再将麻繩往上一套,還在夢中的男人就遭了殃。
隻是手中濕漉漉的毛巾剛落到人臉上,陳歲安便察覺到一股阻力。
眼前這人,沒有暈過去?!
敞亮月色透過窗戶将屋裡照得有幾分亮堂。陳歲安心中一驚,看着那已經嚴嚴實實綁好的麻繩心下一狠,索性加大了力道。
床鋪吱呀聲響起,瘋狂掙紮的男人睜圓眼睛,亮晶晶的眸子裡頭全是不可思議,十分氣喘地問:“你為了……二十兩銀子,要殺我?”
陳歲安擡膝抵住人的小腹,手上的毛巾在男人的臉上動得又快又狠,力氣大得幾乎要從人臉上擦去一層皮,嘴上還念叨着:“抱歉,抱歉,隻是您弄髒兩床被子,我的銀子不夠賠了。”
男人意識到她并非求财要命後立刻晃着腦袋試圖躲開陳歲安的動作,“你别……抹了……”
脆弱的床榻吱呀聲不停,帶動柔軟的紗質床帳随之緩緩晃動,男人掙紮着要往上翻,陳歲安下定決心要擦去那令人倒盡胃口的黑色髒污,兩人直把那聲音弄得震天響。一番折騰後,最終以陳歲安的混亂雙拳和一個毛巾略勝重傷又被縛的他三分。
房間裡隻剩下兩人略微粗重的呼吸聲。男人臉上的髒污被徹底抹去,借着月色,陳歲安能看清楚這是一張極好看的臉。
幹淨白皙的皮膚毫無瑕疵,右臉帶着些許剛剛被自己用蠻力揉搓出來的薄紅,鼻梁高挺,眉目清朗,一雙圓杏眼眨着卻偏偏眼尾微勾,幾乎沒什麼血色的薄唇微張,露出一排皓齒。熟悉的容貌勾起許多回憶,陳歲安抖着手摸了摸男人的臉頰,确認觸感是真實的皮肉。
滿腔情緒在心頭翻湧,陳歲安一時間差點沒找到自己的聲音,盯着人再三确認之後才慢吞吞地将那在嘴中翻來覆去咀嚼了數千回的稱呼念出:“師兄……”
短短二字如同平地驚雷,将這尚好的屋子在頃刻間夷為空寂。
男人緩緩偏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可那動作相比拒絕更像是默認。
沖擊來得太過突然,陳歲安偷偷擰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确認有絲疼痛後不敢置信地爬下床後退兩步,一時間連說話都有點不利索,“你當真還活着……”
“你再來兩下,我便真要死了。”男人擡眸一瞥,躺在床鋪上有些費力地喘着氣。
男人右肩處隐隐暈開一片血迹。想起人為月缺劍受的傷,陳歲安立刻撿起随身攜帶的包裹掏出來一堆瓶瓶罐罐,道:“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我馬上給重新包紮一下。”
被氣得不輕的男人沒好氣地道:“先給我解開。”
陳歲安趕忙應聲,又去桌上拿上蠟燭,幾步回到床前,定睛一看就發現麻繩早已經不是按之前的綁法停在那。她急着要找把剪子來,就看着男人當着自己的面輕輕一拽,尚好的左手也不知扯到何處,那乍一看綁縛得十分結實的麻繩就輕輕地剝離了手腕。
男人将繩子随手扔回桌上,道:“要擒人就下死手,磨磨唧唧的,雞蛋都能滾開三裡地了。”
陳歲安的臉頰因為羞愧和震驚燒得厲害,一手拿着蠟燭一手拿着剪子站在床前半晌沒動,那副委屈模樣任誰看了都會生出片刻心軟。
男人微微撇開視線,道:“失魂香也不是迷藥,不要常用,三柱香的時間就你一個人肯等,還容易留破綻,你哪怕在那米粥裡下點蒙汗藥我都誇你一句。”
“蒙汗藥沒買到,我這不是……”陳歲安支支吾吾,“我這不是,該省省該花花嘛。”
“我竟不知蒙汗藥已經漲到二兩銀子一包,需要你省這點銀子嗎?”男人劍眉微蹙,“若今日躺在這的不是我,那現在躺在這的便是你了。”
“我隻是想把人迷暈。”陳歲安低下頭不敢看那略微審視的眼神,隻放下剪子拿出一個白瓷瓶,盯着那片血迹試探性地往前挪了兩步,“你要不先别動,我給您再包紮一下傷口?”
男人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聞言也不答話,隻擡眸掃過她的腰間,陳歲安立刻微微側身,藏起快要出鞘的短刀。
“那多謝了。”男人無可奈何似的吐出一口濁氣,任由人在自己右肩處折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