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出口,幾乎是瞬間從耳膜一路刺進她心底。
長久壓抑着的委屈和不平全部湧上眼眶,她死死咬着牙不讓自己哭出來,就這麼擡起霧蒙蒙的眼睛,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你說呢?”
她怕什麼?她什麼都怕。
他發火砸了片場,半句道歉都不用,拉上她走人,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明天回去面對的還是一堆迎合讨好的笑臉。
可她不行。她受了委屈,被人連抽三耳光,自尊快被踩碎在地上,随意踐踏,卻一聲都不能吭。就連這樣被他帶走,她都要擔心會不會被人拍去引粉絲激戰,會不會被制作方遷怒而受刁難。
這就是他們的區别,從以前到現在,變本加厲。
她不信他不懂。
陳正确實也懂。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一直都是這樣,忍讓,包容。
他熟悉的、曾經深愛的人,不是這幾年在人前故作心大忍氣吞聲的軀殼,而是此刻含了滿眼的淚水與委屈,卻依然不肯向他服軟的傻姑娘。曾經會在他懷裡放聲痛哭的小女孩。
她僅褪下一層外衣,用這一個眼神就傳達了太多的酸楚與無奈,讓他理解她的苦衷,也讓他刹那間心痛到呼吸一窒。
他看着她搖搖欲墜的淚珠,想到自己拉着臉的喝斥,放松了鉗住她的力氣,讓她徹底放松下來……
他不應該沖她發火的。如果現在連他都不體諒她,連他都要看不起她,那她……
她又能怎麼樣呢?如果他不在,今天她一定忍着回房車,偷偷大哭一場。第二天,仍然笑臉相迎。
可是他在……
在愛的人面前挨打,委屈會被無限放大,遠比身體上的折磨更難受。
文思鶴别開臉拿手背擦了擦眼角,另一隻手抵着他肩膀,略帶憤懑地使勁推了一下。
陳正順着她的意退開一些,皺眉盯着她左半邊臉沉默半晌,努力平複心緒。
“我給你拿冰塊敷一下吧。”他閉了閉眼,盡量緩和了神情,低聲道,“已經腫了。”
文思鶴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答:“我知道。”
他頓了頓,想嘗試說“我幫你”之時,她已經轉過身握住了門把手。
“今天謝謝你。但是以後……最好還是别管我了。”
“我先回去了。”
晚上,陳正立在酒店的窗前,“什麼意思,徐哥,新來的女一怎麼回事,同一個公司下怎麼重的手?……”
陳正一頓質問,徐老闆也隻好先穩住陳正“你也知道,女明星在圈裡更新換代的速度,你比他更能替我賺錢,我當然更為你撕資源,别人現在數據好看,我也是念在舊情,才在新劇裡讓她演女二……你也要體諒體諒我,競争激烈……”
“最後一次,下次,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育一下。”
第二天文思鶴的臉果然不負衆望地腫了老高。化妝師隻看一眼就撂了挑子。
“姐你饒了我吧,這真沒法兒化。這都不對稱怎麼多我能咋辦?”
文思鶴看看自己的模樣也着實是頭疼,萬般無奈之下隻得硬着頭皮去跟導演請假。
不料剛到了地方就被告知早有人替她請過假了,調整安排後把她的鏡頭全部向後挪了整一個禮拜。
回來的路上還順道聽了一耳朵,說是那個幫她請假的人自己也翹了班,而且還是直截了當地說不想來,連個借口都懶得找。
他一罷工,整個劇組幾乎等于停擺,停擺一天,數十萬花銷白白浪費,愁壞了制作方。
奈何這尊大佛這兩年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逼急了搞不好就直接甩臉走人,到時候這部戲的賣點也能跟着他走掉一大半。是以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被動地輪番放起了假。
倒是文思鶴這一周假休得最安心,不用擔心趕不上進度,也不用擔心因為自己耽擱大家。假期結束臉上也差不多消腫了,妝上得濃一些就基本看不出來異樣。
然而就在她自認為滿血複活,打算投入工作時,卻突然被劇組通知假期延長,時長未定。
她第一反應是心裡一緊,連忙追問原因。
對方張了張嘴,又蓦地想起什麼似的,收起了不耐煩的神情盡力和顔悅色道:“正哥那邊還是調不出時間,咱們現在也進行不下去。姐你再等兩天,好吧?”
文思鶴一怔,扯了扯嘴角。
說來真的好笑,但這是她進組以來收到的最和藹的态度了。
果然現在什麼事情隻要跟陳正挂上鈎,就能順理成章地解決。
一個踹翻的攝影架,一句輕描淡寫的不想來,已經讓所有人在心裡給她打上了标簽。
這讓文思鶴一時間都想不明白自己該哭該笑了。
她一直讨厭這種依附别人生存的感覺,這樣得來的各種優待讓她本能地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