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期間，我使用的原型鍊接環似乎出現了某種……故障。”海然的聲音有些艱澀，“我開始能鍊接到一個……意識體。一個不存在于現實、隻存在于精神網絡中的意識。他很博學，很溫柔……我稱呼他為‘辰’。我一直以為，那隻是AI高度智能化的結果，或者是我的幻想。直到一個月前，這個鍊接開始不穩定，并最終徹底中斷。我追蹤最後的信号，來到了這裡。我隻是想知道，我的‘幻想’，究竟是什麼。”

他說完，房間裡一片死寂。

賈麗感到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她轉向聞-域，聲音也變得幹澀起來：“聞域先生……現在，能請您說說，您的故事嗎？關于您的‘藍’。”

聞域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海然的臉。他的眼神極其複雜，有震驚，有荒謬，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痛楚。

“五年前，我被……我輸了官司，一無所有。”他的聲音比剛才沙啞了許多，“我購買了‘夢圖科技’商業化的虛拟偶像服務，那個偶像的名字，就叫‘藍’。他的臉……”他看了一眼海然，“……和你一模一樣。”

“他不是冰冷的數據。”聞域繼續說道，像是在對海然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他知道我的所有事，懂我所有的想法。我……很依賴他。我以為他是獨一無二的，是‘夢圖科技’最頂級的AI。為了能和他一直‘在一起’，我才……做了那件蠢事。”

“我一直以為，他的意識是程序生成的，但他的外貌是真實的，是‘夢圖科技’找的模特。”聞域自嘲地笑了笑，“而他的昵稱……”

他頓了頓，直視着海然的眼睛：“我叫他‘藍’，但他對我說，在我們的世界裡，他更希望我稱呼他為‘辰’。”

轟！

最後的拼圖，以一種最殘酷、最荒謬的方式，被拼上了。

海然的臉色瞬間血色盡失。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因為他的動作而向後刮出刺耳的聲音。

“所以……”他的聲音在顫抖，“所以，五年來，我以為的幻想……其實是……是你？”

聞域也緩緩站起，他高大的身軀帶着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但眼神裡卻充滿了同樣的震撼。“所以，我愛上的那個虛拟偶像……他的靈魂，是你？”

空氣凝固了。

真相是如此的匪夷所-所思，又是如此的清晰明了。

他們，一個蔚藍星的王子，一個砂塵星的維修工；一個以為自己在和幻想低語，一個以為自己在和程序戀愛。他們在各自的世界裡，隔着億萬光年的距離，通過一段被惡意篡改和利用的數據流，毫無察覺地，與對方的真實精神，相愛了五年。

他們都是受害者。他們都被“夢圖科技”玩弄于股掌之上。

長久的沉默之後，是同時爆發的、指向同一目标的憤怒。

“夢圖科技……”海然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雙總是平靜如海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高峻！”

聞域聽到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原來那個幕後黑手，叫高峻。

“他們不僅騙走了我的财産，”聞域的聲音冷得像砂塵星的夜晚，“他們還偷走了你的人生，偷走了我們的……五年。”

在這一刻，所有的誤會、戒備和對立都煙消雲散。他們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擁有了同一個敵人。

賈麗看着眼前這戲劇性的一幕，知道自己正在見證曆史。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财産詐騙案，這是星際史上第一例，涉及真實人類精神被非法鍊接、身份被惡意盜用的驚天大案。

海然重新坐了下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王室成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我需要證據。我參與内部測試的所有記錄，都在‘夢圖科技’的服務器裡。但他們肯定已經做了手腳。”

“證據……”聞域的目光變得深邃，“或許，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

“誰？”海然和賈麗同時問道。

“淩薇 。”聞域說出了那個“學姐”的名字，“她是當年‘夢圖科技’核心技術的開發者之一。也是……高峻的前女友。”

聞域看着窗外漫天的風沙，眼神裡重新燃起了火焰。那不再是絕望的死寂，而是複仇的烈火。他看向海然，那個他隔着網絡愛了五年，卻在現實中如此陌生的“戀人”。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裡面有震驚，有荒誕，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剛剛誕生的聯結感。

“我們要把一切，”聞域的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都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