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風沙中的真相碎片

聞域的質問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刺破了兩人之間那層脆弱的、由震驚構成的僵局。

“我的臉？”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海然完全籠罩，語氣裡充滿了無盡的譏诮，“你頂着‘藍’的臉，來問我為什麼有我的臉？”

“藍”這個字，如同咒語，讓海然渾身一震。那是他為自己的原型體起的名字，一個隻存在于内部測試、從未公開過的代号。這個人怎麼會知道？

“你……不，我才是……”海然被他強大的氣場和混亂的信息沖擊得語無-倫次，“‘辰’是我幻想的……‘藍’是我自己……”

“幻想？”聞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你的幻想，會知道五年前第一星際學院的畢業課題是‘曲率引擎的引力波耗散模型’？你的幻想，會知道我讨厭吃營養膏裡的合成蛋白塊？你的幻想，甚至會知道我小時候的乳名？！”

他每說一句，就逼近一步。海然則不受控制地後退一步。聞域所說的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海然的心上。這些……分明都是他和“辰”在精神鍊接中聊過的話題！他以為那隻是他潛意識的投射，是他為了讓幻想更完美而自己補完的設定。

可現在，這些幻想的碎片，卻從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人口中說了出來。

“你到底是誰？”海然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變得尖銳。

聞域眼中的嘲諷更深了：“我是誰？我是那個被你們‘夢圖科技’騙走全部身家，淪落到這個垃圾星球，每天與廢銅爛鐵和砂蟲為伍的傻子！我是聞域！現在，輪到你回答了，你又是誰？‘夢圖科技’派你這個頂級的‘仿生演員’來，是想做什麼？看我死透了沒有嗎？”

“聞-域……”海然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裡聽過，一個非常遙遠、幾乎被遺忘的記憶。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神情冷峻的護衛迅速從人群中穿出，擋在了海然面前，其中一人用标準而警惕的姿态對聞域說道：“先生，請您保持距離。”

另一人則轉向海然，微微躬身：“殿下，這裡不安全，請您後退。”

一聲“殿下”，如同一道驚雷，在聞域的腦海中炸響。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譏諷、所有的質問，都在這一瞬間卡在了喉嚨裡。他死死地盯着海然，眼神從冰冷的憤怒，迅速轉變為極緻的困惑。

殿下？

演員？哪個公司的演員，能讓受過專業訓練的皇家護衛用這種姿态稱呼為“殿下”？那不是表演，那是銘刻在骨子裡的、對上位者的絕對服從和保護。

事情……好像有哪裡不對。

周圍的鎮民也發出了竊竊私語。他們看聞域的眼神充滿了敬佩，但看向海然一行人時，則充滿了平民對權貴天然的好奇和疏遠。

“兩位先生，”一個清亮的女聲恰到好處地介入，打破了這詭異的僵局。

記者賈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她先是對着海然的護衛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僵持的兩人。“我想，這裡可能存在一個巨大的、超乎我們想象的誤會。這裡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的臨時工作室談談嗎？”

她看向海然：“殿下，我想您遠道而來，不是為了在街上引起騷動的。” 然後又轉向聞域：“聞域先生，我也想您更需要的是答案，而不是一場沒有結果的争吵。”

賈麗的話像一劑鎮定劑。海然此刻心亂如麻，他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來理清這一切。他看了一眼賈麗，又看了一眼對面那個同樣陷入巨大困惑的男人，點了點頭。

聞域沉默着，眼神在海然和他那兩個護衛身上來回掃視。他心中的“演員理論”已經開始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荒謬的謎團。他也需要答案。他默認了賈麗的提議。

港口小鎮唯一的咖啡館二樓，被賈麗臨時租用為工作室。

隔絕了外面的風沙和喧嚣，房間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海然和聞域分坐在桌子的兩端，像兩隻對峙的困獸，中間坐着試圖維持秩序的賈麗。皇家護衛則像兩尊雕像，守在門外。

空氣中，是一邊帶來的、蔚藍星王室特有的海鹽與清露的冷香，和另一邊帶來的、砂塵星深入骨髓的機油與金屬的鏽味。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交織、碰撞，如同他們的主人一樣，泾渭分明，卻又被命運詭異地捆綁在一起。

“好吧，”賈麗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錄音設備，但将攝像頭朝下扣在桌上以示誠意，“為了搞清楚狀況，我們必須從頭開始。首先，我想請問這位……”她看向海然，“……殿下，您是蔚藍星的王子，海然殿下，對嗎？”

海然點了點頭，他海藍色的眼眸緊緊盯着對面的聞域：“是。”

“那麼，海然殿下，”賈麗繼續問道，“您能告訴我們，您為什麼會不遠萬裡，來到砂塵星這個地方嗎？”

海然沉默了片刻，整理着混亂的思緒。“五年前，我以‘體驗不同星球文化’為目的，參與了‘夢圖科技’的一個内部技術測試。他們需要一個原型體來構建虛拟形象的核心數據，我同意了。我為那個原型體，起名為‘藍’。”

當“藍”這個字從他口中清晰地說出時，聞域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