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也不知道算是作美還是不作美。
林淺與錢景洲從地鐵站出來時,大雨已經停了。整個青嶼市像被洗劫過一樣,頗為狼狽。
馬路上,下水道口被落葉和垃圾堵得嚴嚴實實,渾濁的泥水漫過人行道,幾輛出租車困在路中央,司機們不耐煩地探頭張望。
“瞧瞧,都成停車場了,估計得等上老半天,才能打到車。”錢景洲皺眉,無奈地聳了聳肩,“走回去嗎?”
“走吧。”林淺擡手看了下腕表,指針已經臨近十二點。
原本沒有這場雨,她此刻已經到家了。
其實應不應該稱呼為家,林淺自己有時候也有些恍惚。外婆說那就是她的家,可這些年裡,她有時也會覺得自己是個冒昧的闖入者。
早在九年前,媽媽陳霏和爸爸林有文離開的時候,林淺就覺得自己應該算是沒有家了。
可七年前外公離世的時候,外婆和小姨又重新給了她一個家。一個能夠為她遮風擋雨,提供安全感的地方。
隻是,這一切的好,她受之有愧。
“滴滴——”
刺耳的喇叭聲從身後傳來,林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錢景洲拽着胳膊拉到内側。
一輛出租車緩緩駛過水坑,她慌亂間瞥向車後座,戴鴨舌帽的男生正低頭專注地看着手機,側臉在陽光的輕撫下,如清風白玉般溫雅清隽。
“這不是醫院那個......”錢景洲話沒說完,車子已經抵達小區大門。
林淺自然也看到了,但她對這人并沒有太多好奇。畢竟人家隻是在醫院偶然幫了自己,嚴格來說,他們現在還是陌生人。
她沒有好奇心,隻想快些回去,腳下的鞋子濕漉漉的,現在被太陽一曬,又悶又黏。
大門口,物業管理的工作人員笑着跟他們打招呼,并熱心幫他們安排了擺渡車,車子啟動時,林淺瞥見出租車裡隻剩下司機一人。
擺渡車平緩地行駛了三五分鐘,就将他們安全送到家門口。
秋姨正在院子裡面打掃落葉,見他們回來,立刻放下工具回屋内熱好飯菜。
飯桌上不僅有酸辣土豆絲和糖醋排骨,還有香酥帶魚和蒜蓉粉絲蝦。
林淺沒什麼胃口,匆匆吃完,回了房間。
她靠在落地窗邊,盯着平闆發呆。飯後,她搜索了陳雯推薦的幾所學校,每一所口碑都很好,隻是她有些迷茫,不知道應該怎麼去跟未來的同學相處。
初一那年她曾滿懷期待跨入校門,可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沒有三兩好友閑暇時的分享與嬉戲,迎接她的隻有同學的冷漠,老師的置之不理,霸淩者夏日裡冰冷的言語和冬日裡刺骨的涼水。
在那半個學期裡,她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她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她甚至覺得她活在世上就是一種錯。
若不是她被鎖在器材室半夜沒回去,外婆和小姨就不會發現,她看着她們忙前忙後為她找醫生請律師辦休學,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那種無力感,讓她此刻回想起來仍然覺得自己太過累贅。
夕陽的餘輝灑滿房間,好似暈開的血漬,汽車輪胎摩擦瀝青地的“唰唰”聲預示着白晝即将落幕。
“淺淺,吃晚飯咯。”陳雯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好。”
林淺擡手揉了揉臉頰,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她把平闆放到書桌上,開門出去。
陳雯歪着身子靠在門邊,見她出來後,攬着她的肩膀,關心道:“今天就診還順利嗎?”
“嗯。”林淺點頭。
“王醫生有特别叮囑什麼嗎?”陳雯簡單問起林淺的就診情況。
林淺下樓的動作一頓,她低頭看着腳上的拖鞋,輕聲回應着:“這次開了三個月的藥量。”
她猶豫着要不要說入學的事,一直等到晚飯結束,才鼓起勇氣跟陳雯提起。
“确定選誠立?”陳雯拿着iPad的手頓在半空,“他們學校要提前一周去軍訓,而且軍訓時還是住校......”
林淺抱着靠枕的手緊了緊,她不敢看陳雯的眼睛,害怕自己會因此放棄。
“小姨,我考慮好了的。”她咽了口口水,“誠立雖說是私立學校,收費也貴些,但他們每個班的學生人數少,師資力量也不錯。”
“這些年,爸媽留給我的錢足夠付學費的。”林淺說完,試探性的看了眼陳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