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束鸢是這樣跟在自己身後嗎?
她以前為什麼從來沒發現?
鳳栖上前兩步,行動卻像是被限制,怎麼都不能再動。她隻能看着芙蕖落手在年幼的自己的腦袋上,溫柔地揉了揉,隻能看着束鸢進入庭梧小院後,努力平息自己重重起伏的胸膛。等那年幼的鳳栖轉過頭來看自己的妹妹,她早就像是沒事人那樣,淡淡地站在那裡。
對了,每次她回頭看束鸢,束鸢都是那個模樣。那個時候,她心裡就想束鸢真厲害。
果不其然,那年幼的鳳栖在看到束鸢出現後,轉身沖到了她身前,學着芙蕖剛才對她那樣,伸手摸了摸束鸢的腦袋。
“我妹妹好厲害,累不累?”
“不累。”束鸢微微搖了搖頭,掩藏在寬袖之下的小拳頭緊緊捏着。
年幼的鳳栖笑起來,張開雙臂抱住了束鸢。“不許逞強哦,姐姐在,累了要告訴姐姐好不好?”
說完,鳳栖便松開了束鸢,依舊跑到芙蕖面前,問芙蕖把那盞蓮花花燈挂在哪間小屋前好,說着說着,又覺得自己買少了,想要再下山去買,被芙蕖攔住。
鳳栖想多看兩眼芙蕖,餘光瞥見束鸢。那小小的人兒依舊站在原地,護在胸前的手似乎想要去抓住什麼,最後隻是深吸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她去洗漱。
年幼的曦凰緊跟在她身後,很是不滿地看了眼隻是随意應了一聲的年幼鳳栖,冷哼一聲,說去練劍。
随着她那聲音落下,鳳栖眼前場景倏然變化,庭梧之内出現了一個由她挖出來的小池塘,她看着年幼的自己一頭紮入水中,将那從山下辛苦找來的荷花種下,小小的身軀在水中上浮下潛,折騰了一整日,臉上滿是泥巴。
“歇會。”芙蕖走過來,手中拿着帕子想要替她擦掉臉上的泥。
年幼的鳳栖趕忙用小池塘中的水洗了臉。“不用了師娘,我洗洗就幹淨了。”
“那也要擦擦。”
大約是因為有妖力,鳳栖長得要比尋常孩子更快些,雖然不過七八歲,個子也快到了芙蕖腰際。芙蕖蹲身,用手擡起她的下巴,仔細将她臉上的水珠和污垢擦去。
年幼的鳳栖就那樣睜着明亮的雙眸,笑容燦爛地瞧着自己的師娘。
師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師娘。她沒有了母親,但上天眷顧,讓她遇到了師娘。
盛夏不過短短三月,小池塘中的荷花開了又敗,讓秋雨更加清晰。鳳栖和曦凰誰都不願意落後水,在大雨中将迹崖山劍法練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幹脆用劍法打起來。
芙蕖匆匆趕來阻攔,兩人已經兩敗俱傷地躺在地上,任由雨珠子咋了一臉。
“束鸢,你去照顧曦凰吧。”芙蕖歎了口氣,給束鸢落了一道避水咒,自己上前抱起了鳳栖。
束鸢皺了皺眉,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抿緊了嘴去扶起年幼的曦凰。
芙蕖将鳳栖帶回了自己屋中,束鸢将曦凰帶回了曦凰屋内。
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幕的鳳栖突然有些奇怪,眼前畫面一晃,芙蕖拿着布巾替她擦去了額頭上不斷出現的汗水。
“師娘……師娘我好疼……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好不好……”
年幼的鳳栖終于迎來了妖骨生長的痛。
芙蕖急得不知所措,想要去抱住她,卻被驟然爆發出來的妖氣傷到,一口鮮血就此噴了出來。可就算是這樣,芙蕖還是忍着妖氣化成了無數刀刃落在身上的痛,回到她身邊緊緊将她抱住。
“你們都保護好自己!不許從屋裡出來!”那是芙蕖對束鸢和曦凰說的話。
她努力用自己的魂神壓制鳳栖體内不安分的妖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魂魄會不會因此損傷,還要分出神來安慰年幼的鳳栖。
鳳栖看着,隻覺得自己的那顆心被人狠狠捏住。
自從七歲之後,每三年,她的妖骨就要長一次,次次都要經曆不可忍受的痛苦。她隻記得自己在那時會一遍一遍喊着自己的師娘,卻從未知曉原來師娘是這樣幫她渡過生死關頭。
終于那妖骨經曆一輪增長,年幼的鳳栖就此昏睡過去,芙蕖依舊抱着她不放。那人身上沒有被衣服遮蓋的皮膚上都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傷痕,面色蒼白。她輕輕地幫年幼的鳳栖揉散每一個穴位内真氣的擁堵,半點顧不上自己。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芙蕖才被年幼的鳳栖安放在床榻上。她剛走了兩步,身子便像是不可支撐那樣,轟然倒地。
“師娘!”鳳栖想要上前,依舊無能為力。
眼前場景再變,變成了她們即将下山經受試煉的時候。三人告别芙蕖,鳳栖看見芙蕖在她們走後用自己的魂神幻化出三朵蓮花,那蓮花悄悄跟了她們一段路,而後沒入了她們體内。
之後的事情,是鳳栖再熟悉不過的事情。她們三人一路走到了阮湘,曦凰入魔,束鸢想要将她引回正道,信了那些個老不死的話,最後曦凰從堕仙台上跳下,殺了她們的師娘。
再一次看到曦凰手中的那把無鑒刺入芙蕖體内時,鳳栖再也顧不上周身的禁制,想要沖向芙蕖。可惜那禁制悍然不動,她體内的真氣和魂神也像是沒了一般,怎麼都調動不起來。她隻能眼睜睜看着當年的自己遲來一步,隻能看着芙蕖對她說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