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買。”
到底還是走了兩裡路。剛到人聲鼎沸的荷花街,方裡蘿就鑽進了一家高級成衣店,讓掌櫃的把店裡最貴的頭巾拿出來。
富貴人家都戴金銀玉簪,頭巾這種東西不值錢,一般都是從舊衣服上裁下來的,或者用制新衣剩下的布料做的,很少有人專門去店裡花錢買,也很少有店鋪賣。但有些成衣店會将布料物盡其用,制成精美的頭巾、手帕和發帶等飾物。
林霧行看着她試戴樣式各異的頭巾,突然明白了他那嚴肅的爹陪他美麗的娘逛首飾鋪的時候為什麼總是笑着。
隻不過,方裡蘿從不詢問他的意見,她認真地對着店裡的銅鏡左右相看,覺得自己戴哪條好看就買哪條。
她最終挑了一個輕粉色綴着藍白碎花的絹布頭巾,和身上的粉衫正相配。
得到補償的方裡蘿心裡舒坦多了,瞧着林霧行都順眼了些。
林霧行說道:“多買幾條吧,可以再選幾件衣服搭配。”
方裡蘿大跨步走出店門:“謝謝你了,但我隻需要一個頭巾。”
第二天傍晚,半死不活的念念飛進了林霧行宿下的客棧,看樣子累得不輕,剛和林霧行彙報完消息就躺在他床上睡着了。
晚飯過後,方裡蘿出來消食,順便去找林霧行打探消息,得知念念找到了燒魚一番,方裡蘿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但林霧行看了看睡着的念念,提議明天下午再走。
等到隔日下午,方裡蘿把要用的東西和重要物品都裝進了乾坤袋,剛走出院門準備和鄰居夏婆婆打聲出遠門的招呼,就見一向清靜的巷子口熱熱鬧鬧地聚集了不少人。
有婦人的聲音熱情地喊着:“小公子年歲幾何,有無婚嫁啊?”
一男人大笑:“小公子看我,小女年方十六,正是适婚的好年紀,你快随我回家成親去吧。”
巷子口金子鋪的王娘子感歎着:“啧啧啧,這公子長得真俊,嬸嬸雖然年紀比你大,但嬸嬸金子多啊,你跟着我過不吃虧。”
“這小臉兒,我摸摸,哎呦又白又嫩!”
“我量量這腰有幾尺。”
方裡蘿大驚,光天化日之下有人竟然公然調戲美男,大膽!
她也去。
方裡蘿走到人群最外圍踮起腳,隻見巷子口右側街邊,林霧行臉色微紅,模樣嬌羞,局促地站在一輛精美雅觀的白馬雕車旁邊,渾身上下像是長滿了虱子一樣撓啊撓。
“非禮勿動,嬸嬸,非禮勿動。”
“勿什麼動啊!嬸嬸什麼沒見過,就是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
方裡蘿看見王娘子拍了一下林霧行的屁股,說有彈勁兒;徐娘子用手丈量他的腰,說真細;郭屠夫在掐他肩膀和大臂的肌肉,又在他的胸前摸了一把,說真結實,适合給他當女婿。
天呐,要是葉落在這兒可不得把他們都砍了。
“方裡!”林霧行向她招手,艱難地撥下一隻隻試圖伸到他臉上的手,擠開人群把她拉到了馬車後面,從車裡搬出來一張踩凳。
“快上車。”
方裡蘿就這樣被連推帶拉地上了馬車,林霧行緊接着大跨步上來,啪地一聲關上了廂門,把那些大叔嬸子們勸他别走的聲音隔絕在外。
接着,他掀起馬車前窗的簾子,伸出右手在那馬夫的背上劃拉了三下,馬車開始向前走動。
林霧行這才長舒一口氣,用手背沾了沾額頭上的細汗。
方裡蘿看着他那副劫後餘生的狼狽模樣,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林霧行,以後你再來荷花街可要小心了,别被人擄走當小夫君了。”
林霧行表情哀怨:“方裡,連你也打趣我。”
方裡蘿笑夠了,開始觀察起馬車。這馬車内部就像一間寬敞的卧房。人從車後面那扇門進來,正對着的是一個可供兩人并肩躺下的卧床,上面鋪着枕頭和繡着金絲的薄被;馬車的左右兩邊各有一扇對開門窗戶,窗下是兩排鋪着綢緞墊子的長座,其中一個長座中間擺着一張小茶桌。
方裡蘿問道:“你這車從哪兒雇來的?這麼氣派。”
林霧行回道:“不是雇的,我讓念念回東山宗傳信,讓人連夜送過來的。”
方裡蘿驚訝道:“這麼快。”
念念昨晚才回來,東山鎮距離荷花街将近千裡,過來至少也要四五天,這馬車卻隔天下午就到了。
林霧行道:“此車名叫百裡辇,一日可行五百裡。昨天跑了一夜,才過來沒多久。”
方裡蘿看了眼完好無損的茶桌:“跑那麼快,這車要颠散架了吧?”
林霧行笑道:“這個表面上是馬車,實際上是一件靈器,開啟後整個馬車離地一掌,速度再快車身都無礙,人在馬車裡更是如履平地。”
他掀開了前窗的簾子,繼續道:“方裡,你來看。”
方裡蘿挪到窗邊往前看,馭座上坐着的馬夫竟是一個陶俑假人,那陶俑背後刻有一個圓形鐵盤,圓盤上面有一長兩短三根鐵針,分别指向不同的數字和方向。
“這圓盤是什麼?”方裡蘿好奇道。
林霧行耐心解釋:“圓盤是用來控制馬車的。那三根鐵針裡最長的那根指的是方向,中間那根表示距離,最短的那根代表速度。圓盤中間的按鈕代表讓馬車随便走,還有車夫旁邊的那個輪盤,那是用來自己駕車用的。”
方裡蘿驚歎萬分,如此一來,這馬車,不,是這靈器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可以自行到達目的地,也可以由人來親自控制。
“這麼好的東西,一定很多人想要。”
如果水雲師叔還在,她一定砸鍋賣鐵買下這件靈器送給他,讓他舒舒服服地坐着馬車去遨遊天下。
“可惜隻有這一個。”林霧行笑道,“其它的好說,隻是那匹白馬是玄冰鐵制成,不可多得。”
方裡蘿張了張嘴巴,趴在前窗上朝前看,沒想到車頭那匹威風凜凜的白馬竟也是假的,動起來跟真的一樣,連毛發都栩栩如生。
“方裡。”林霧行突然喊道。
方裡蘿回頭:“嗯?”
林霧行低下頭,溫聲道:“對不起,那晚我禦劍差點撞到山,吓到你了,以後這馬車就給你用。”
方裡蘿一怔,他特意推遲到今日下午再動身,就是為了等這馬車過來,好讓她坐嗎?
那天天黑,誰也沒想到前面會有一座那麼高的山,方裡蘿自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不用了,那天你也吓得不輕。而且你已經給我買過頭巾了。”
林霧行緊接着道:“頭巾是因為我才丢的,我自然要買給你。那天讓你受驚了,是我不好,這車是我送給你賠罪的。”
不知為何,方裡蘿的臉突然有點發熱,用手捂了捂臉,低頭道:“不用了,我隻要頭巾就夠了。”
林霧行坐近了些,看着她頭上戴着的那條粉色藍碎花頭巾,剛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就見方裡蘿急忙往旁邊挪,眼睛看向别處,說道:“我真不要,你再說我就下車了。”
“别。”林霧行伸出手就要攔,“我不說了,你需要用的時候就拿去。”
方裡蘿輕輕“嗯”了一聲,依舊躲避着他的目光。
車内突然陷入安靜,方裡蘿輕聲道:“林霧行,你對我,是不是太好了點?”
“好嗎?”林霧行反問道。
素不相識,他卻信任她幫忙偷骨灰,請她吃飯,以看風景的名義邀請她一起找風吹雪和燒魚一番查明真相。她怕高吓哭了,林霧行緊張得把她抱到懷裡哄,不停地道歉,給她買頭巾,送她百裡辇。
簡直好到讓方裡蘿害怕了。
“你别對我這麼好了,我沒什麼東西回報你。”
林霧行的嘴巴動了動,垂眸道:“我不覺得我對你很好,我隻是做了些我該做的,想做的,不用你回報我。”
方裡蘿看向他,問:“那換成别的姑娘呢?你也會這麼對她嗎?”
林霧行看着她,沉默了。
片刻後,林霧行輕聲問道:“你讨厭我這樣做嗎?”
方裡蘿搖搖頭,聲音越說越低:“我,我怕你圖謀不軌……”
圖錢,她沒有;圖色,她可能有點姿色;圖命,這個她真的有!
林霧行被她逗笑了:“我圖跟你在一起開心,這算圖謀不軌嗎?”
“這——當然不算了。”方裡蘿看着他笑意盈盈的眼睛,别過頭不去看他,“但是你以後别對我這麼好了,不然你以後對我不好了,我會難過的。”
萬一以後林霧行發現她就是風金,會不會氣得哭出來?不是沒這種可能,他看起來像是會被氣哭的人。
方裡蘿捏起大拇指和食指,說道:“你對我好一點點就行了,我也對你好一點點。”
林霧行低着頭笑,偷偷看她。她說起來話總是神采飛揚,帶着孩童的純真和少女的嬌俏,像神秘山谷裡剛化作人形的精靈,讓人感到開心,又讓人很想逗逗她。
“嗯,那你給我揉揉腿。”林霧行向她伸出左腿。
方裡蘿難以置信,踢開他的腿:“讓你對我别太好,不是讓你虐待我。”
“噢,這樣啊。”林霧行收回腿,雙手撐在身後,搖頭晃腦,最後笑道,“那你想想還能為我做點什麼吧。”
方裡蘿貓着腰,飛快地挪到茶桌旁邊坐下,擦了擦桌上她盯了很久的紅蘋果,咬了一口:“我能幫你解決掉吃的,這些都不能放,可容易壞了。”
林霧行笑出聲,無奈得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