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陽光穿過梧桐葉間隙,在教學樓的走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董森越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唉,我爸媽死活不同意我選文科。"
周毅恒單手插兜,另一隻手轉着籃球,腕骨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澤:"我家倒是不管這個..."籃球突然停在指尖,"但他們非要送我出國。"
"出國?"董森越猛地轉頭,差點撞上抱着作業本經過的學委。他的呆毛在風中翹起一個驚訝的弧度。
"嗯。"周毅恒把籃球往牆上重重一砸,驚飛了樹上的麻雀。兩個少年的影子在晨光裡拉得很長,一個煩惱向東,一個煩惱向西。
教室裡,賈振雲正翹着二郎腿高談闊論,椅子前兩條腿懸空晃悠:"等老子以後有錢了——"他掰着手指頭數,"數錢數到指紋磨平,睡到太陽曬屁股,火鍋涮肉堆成山!"突然一拍桌子,"最重要的是—逛超市直接掃空貨架,誰還看價簽啊!"
顧江濤趴在桌上,把分科意向表折成了紙飛機:"我就怕文科畢業即失業..."紙飛機蔫頭耷腦地栽在筆袋裡,"聽說文科生就業率比理科低二十個百分點。"
"想那麼遠幹嘛!"賈振雲一個橡皮精準砸中顧江濤的後腦勺,"六年後說不定都世界末日了!"他轉頭看向沉默的鄭俊明,"喂,你爸同意你選文了吧?明天可要交表了。"
鄭俊明的手臂肌肉繃緊,把礦泉水瓶捏得咔咔響:"嗯。"簡短得像是在喉嚨裡滾了一圈就咽回去了。
賈振雲正要追問,班主任抱着一摞試卷走了進來。陽光突然變得刺眼,照得桌上的分科意向表白得發亮。
與此同時,董家别墅的書房裡,董鑫海終于在那份文科申請表上簽了名。
鋼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響裡,關靜垚和董焱宏交換了一個勝利的眼神。窗外,園丁正在修剪草坪,青草汁液的氣息混着秋風灌進房間,沖淡了殘留的火藥味。
胡丹的指尖在董森越的意向表上頓了頓,紅筆在"文科"選項旁洇開一個小紅點:"雖然文科歡迎你,"她擡頭時金絲眼鏡閃過一道銳光,"但你的天賦在理科。"
董森越倚在辦公桌邊,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老師您就放一百個心~"他指尖轉着筆,在陽光下劃出銀色的弧線,"我這腦子學什麼都快。"突然湊近壓低聲音,"再說了,哪還能找到比您更漂亮的班主任啊?"
"誰告訴你我不帶理科班了?"胡丹的鋼筆"啪"地合上,"出去記得關門。"
"得令~"董森越倒退着往門口走,卻在握住門把時突然轉身,"對了老師,鄭俊明他們..."話沒說完就被一記眼刀釘在原地,他縮縮脖子溜了出去。
走廊的陽光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董森越哼着歌轉過拐角,正撞見鄭俊明捏着表格往辦公室蹭,紙張在他古銅色的指節間皺出細痕。
"還沒交呢?"董森越一個箭步搶過表格,笑容卻在看清内容的瞬間凝固。
紙張在兩人之間顫抖,陽光突然變得刺眼。
那張表格上,"理科"選項前的對勾像把刀,把董森越的理智劈得粉碎。
鄭俊明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搶回表格時手臂肌肉繃緊。
他昨晚輾轉想好的說辭突然卡在喉嚨—關于父親失業的電話,關于就業率的調查,關于他打算今天說服小越改科的周密計劃。
"你選的理科?"董森越的聲音像淬了冰,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梧桐葉的影子在他臉上跳動,将眼中的受傷切割成碎片。
他想起昨晚和父親争執時打碎的那隻青瓷碗—也是這麼猝不及防地裂開。
他背叛了物理競賽獎杯,背叛了實驗室裡那些奇妙的化學反應,甚至背叛了父親對他最後的妥協,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局?
鄭俊明慌亂地搶回表格,喉結上下滾動。
養父下崗後深夜的歎息、銀行卡裡越來越少的數字、鄰居家文科生半年找不到工作的抱怨—這些聲音在他腦海裡吵成一團。
"理科就業面廣......"他機械地重複着昨晚想好的說辭,卻看見董森越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他本該昨天就解釋的,但每次看到董森越談起文科時發亮的眼睛,所有話都哽在喉嚨裡。
父親歎息的聲音和招聘會嘈雜的人聲在他耳邊嗡嗡作響。
"說好的一起選文呢?"董森越的聲音開始發抖,拳頭在身側攥緊,腕骨凸起尖銳的弧度,"你改主意都不帶商量的?"
走廊盡頭有學生在打鬧,笑聲刺耳得像在嘲笑他的天真,襯得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你可以改報理科..."鄭俊明伸手想拉他,卻被躲開。
他掌心的汗漬在表格上暈開一小片陰影。
鄭俊明獨自站在光影交界處,表格被攥得發燙。他機械地走向辦公室,告訴自己等董森越氣消了再解釋—總能說服他改回來的。
鄭俊明站在原地,看着那個總是活力四射的背影第一次顯得單薄。